葉青拖著大大的皮箱,走在這條鄉(xiāng)間小路上。熾熱的太陽炙烤著大地,盡管她帶著一把遮陽傘,卻依舊無法阻擋毒辣的陽光,汗水如同兩條蜿蜒的小溪順著她姣好的臉蛋流了下來,經(jīng)過脖頸,順著衣領滑了下去,她的脊背已完全濕透了,白色T恤緊緊地貼在身上,這種汗膩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,她不禁懷念起北京城里豪華的葉家來,這個時候家里一定開足了冷氣,貼心的吳媽會給她準備一杯冰鎮(zhèn)西瓜汁,喝一口,一種沁人心脾的涼,會直達心底!
唉,她默默地嘆了口氣,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已然干裂的嘴唇,現(xiàn)在,她是有些后悔的,不過后悔于她葉大小姐來說,通常只是一瞬間的事。在她短短的人生中,曾做過許多驚天動地的事,曠課,逃學,打架,飆車,離家出走更是家常便飯,她的刁蠻任性讓葉家上下無不畏懼三分,有次葉老頭被她氣得跳腳,心臟病突發(fā),住進了醫(yī)院,她也不過是有一瞬間的不忍,但卻不曾真正后悔過。
一輛三輪車從她的身邊經(jīng)過,揚起的塵土撲了她一身一臉,白色T恤經(jīng)過幾天的奔波本就不成樣子了,現(xiàn)在更是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?!扒小?,她不禁罵了句臟話,伸出手擦了擦自己的臉,抬眼望了望依舊望不到邊的山路,不禁產(chǎn)生了深深地無力感,這條路她已記不清究竟走了多久,她蹲下身子,撫了撫鞋子上的塵土,發(fā)現(xiàn)腳上的牛筋鞋子不知何時已磨破了皮,早已不復原來的樣子,一句臟話再次脫口而出,這可是葉國豪上次去法國出差,她軟磨硬泡,逼他給她帶的限量版。
她把皮箱放在地上,自己順勢坐了下來,此時的葉青又餓又渴,實在是走不動了,她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腳踝,從背包里拿出紙巾抹了抹臉上的汗水,掏出里面的礦泉水瓶子,早已空空如也,但她還是不死心地晃了晃,最后絕望地把瓶子擲向了身后的一片莊稼地里,莊稼地里不知種的是什么,也被毒辣的太陽曬得蔫蔫的。
路兩邊的小樹,看樣子是栽了沒多久,樹干細細的,樹枝上掛了寥寥幾片樹葉,在路上投下了幾許斑駁的影子,葉青抬頭望了望天空,空中沒有一片云,沒有一絲風,連空氣似乎都凝住了。她理了理緊貼在額前的幾縷碎發(fā),重新站起來,這條路是自己選的,她必須走下去,從小她就是個執(zhí)拗的孩子,認定的事情,不管對錯,不管葉家上下如何阻撓,她就是一不撞南墻不回頭的主,一條道走到黑。
空曠的小路上,迎面走來兩個婦女,手里挎?zhèn)€籃子,應該是去地里農(nóng)忙歸來,葉青忙拖著皮箱迎了上去:“阿姨,打擾一下,請問去月亮灣怎么走?”兩位阿姨倒是和善,黝黑的臉上綻開了笑容,露出了兩排潔白的牙齒,其中一個向著遠方指了指,“同(從)這條路.....”后面的話,葉青一句也聽不懂了,純樸的阿姨生怕她聽不明白,又嘰里哇啦地說了一大通,葉青只能佯裝了然的樣子,向她們道謝后,順著阿姨指的方向走了下去。
烈日當空,地上好似是著了火,葉青感覺自己的腿越來越沉,嗓子緊得似乎能聽到摩擦的聲音,干裂的嘴唇緊皺在了一起,頭昏昏的,這樣下去,非中暑不可!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,“嘎吱”一聲,一輛摩托車在她的身邊停了下來。
“請問是葉老師嗎?”
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,葉青有一瞬間的愣怔,她抬起頭,發(fā)現(xiàn)摩托車上坐了一個小伙子,皮膚黝黑發(fā)亮,五官周正,“我就是,請問你......”
小伙子從摩托車上下來,向葉青伸出一只手,“你好,我是月亮灣小學的李鑫?!?/p>
“李老師,你好!”葉青也忙向他伸出了手,這時的她看到李鑫,無異于是天降甘霖。
“累壞了吧?”李鑫邊說邊接過她的行李,順勢從背包里掏出一瓶水遞給她,“這么熱的天,讓你走了那么遠的路,我應該早點來的,學校里有事耽擱了,實在是對不起?!彼f話的聲音很好聽,是渾厚的中音,讓人感覺很舒服。
葉青顧不上回應他,仰起脖子一陣猛灌,清冽的水進到胃里,讓她周身通透的涼爽,這才感覺自己總算是活過來了,直到一瓶水見了底,她才搖了搖水瓶,沖李鑫咧開嘴笑了笑,“沒關系的,我也沒想到會走這么遠,早知道,我就在車站等著了?!?/p>
當時,縣教育局的領導告訴她,讓她坐車坐到鎮(zhèn)上,學校的人會去接她的,她是個缺乏耐心的人,等了一會兒,沒見到人影,就想著邊走邊等,誰知這一走,竟走了這么久。
說話間,李鑫已經(jīng)把她的行李綁在了摩托車上,拍了拍后車座,“葉老師,我們學校條件差,委屈你一下?!?/p>
葉青沖他笑笑,邁開長腿,瀟灑地坐了上去,“這樣挺好的,還可以吹吹風?!?/p>
雖然從小在優(yōu)渥的環(huán)境下長大,但她并不是嬌滴滴的小姐,母親還活著的時候,曾一心想把她培養(yǎng)成淑女,鋼琴、書法、芭蕾......輪番上陣,可她對這些統(tǒng)統(tǒng)不感興趣,不是把鋼琴老師氣哭了,就是用毛筆把整個房間涂抹的不成樣子,最后,母親也拿她沒辦法,只能任她在外面瘋玩,跟個野小子似的。
李鑫的摩托車開得很平穩(wěn),和他的人一樣,給人以很穩(wěn)重的感覺。上中學的時候,有一階段葉青迷上了武俠,金庸、古龍小說里的人物她都能如數(shù)家珍,見到李鑫的第一眼,首先讓她想到的就是郭靖,郭大俠,一樣的穩(wěn)健如山,一樣的俠骨道情!
也就是葉青迷上武俠的那會兒,她還迷上了一樣東西,那就是賽車,開著摩托車在路上風馳電擎,換檔、急速過彎、緊急剎車等等這些,都不在話下,在她們那個圈子里,連許多男生都忌憚她三分。
李鑫的摩托車讓她有些心癢,這速度更是讓她抓狂,若在平時,她一定會把他趕下車,在這樣崎嶇的山路上飆車,那感覺一定是棒極了,回去還可以跟虎子他們炫耀一番。但想歸想,付諸行動又是另一回事了,她是來這里當老師的,可不能給人家留下不良少女的印象,這點理智她還是有的。
月亮灣是一座小山村,全村不到百戶人家,離這里最近的村子尚有幾十里山路,交通非常不便,村里和許多現(xiàn)下中國的農(nóng)村一樣,青壯年都外出打工了,只剩下老人和孩子。
月亮灣小學共有三個年級,學生也不過幾十名,這些孩子來自月亮灣以及周圍的幾個村莊里。
校長許山河今年六十多歲了,按說早已到了退休的年紀,可是這里條件艱苦,這幾年師資緊缺,剛畢業(yè)的大學生沒人愿意到這窮鄉(xiāng)僻壤,學校里只有他和李鑫兩個老師,這幾年雖然斷斷續(xù)續(xù)來過幾個代課的老師,最后也全都受不了這兒的清苦,不辭而別了。
這次聽說從北京城里來了個支教的大學生,許校長別提多高興了,這北京城的娃就是不一樣,境界高,愿意到這山溝溝里吃苦受罪,他心想著可不能怠慢了人家。
這幾天,他和李鑫一直忙著給這女娃兒收拾宿舍,雖然條件差,他還是利用學校里有限的資金,把該買的給買了,城里的孩子嬌貴,可不能讓人家到這里來受苦。
李鑫之所以去晚了,就是等著給葉青裝好了風扇才走的。這幾天天氣熱,他們在這里苦慣了,倒也沒覺得什么,城里的孩子打小都是在空調(diào)房里長大的,那可就不一樣了。
許山河在學校門口來回踱著步子,離學校開學還有兩天的時間,少了那些嘰嘰喳喳的孩子,校園里很是冷清。他抬起頭翹望著遠方,李鑫去了有些時候了,不知接著了那女娃沒有。
這樣想著,“突突”的摩托聲已經(jīng)由遠及近,李鑫那張周正的臉越來越清晰,許校長咧開嘴笑了,心想:這孩子出馬,一定不會有問題。
李鑫穩(wěn)穩(wěn)地停好了車子,沖身后說道:“葉老師,到了!”
彼時的葉青正毫無形象的趴在李鑫的后背上夢周公,這幾天又是火車又是汽車的,最后還步行了這么遠的路,著實是把她累了個夠嗆,從小到大,她好像還沒吃過這樣的苦。
許校長趕緊迎了上來,“葉老師,歡迎你!”
看到葉青的那一刻,許校長心里不禁感嘆道,好個俊俏的女娃兒,看起來嬌嬌滴滴的,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了這兒的苦。
許校長聲音洪亮,葉青被他從夢中驚醒,睜開眼,看到一張慈善的老人的臉,老人看起來有幾分清瘦,臉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皺紋,葉青有些羞赧,撓了撓自己的頭發(fā),順勢擦了擦嘴角的口水,趕緊從摩托車上下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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