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很好！”班長張開雙臂，像護雛的老母雞一樣，目光緊緊地盯著他的動作，“撐起來！”
吳道德聽令，借著力撐了上去，把大腿前側(cè)頂在單杠上，動作連貫自如。
班長點點頭，鼓勵他繼續(xù)完成動作，大家的視線也隨著他越擺越高的雙腳，就在以為他慢慢找到感覺，可以完美落地的時候，他卻臉色一變，直接收了動作從杠上跳下來，在沙地上坐了個坑。
吳道德捂著肚子仰著臉，擰眉擠眼地說：“報告班長，真的堅持不住了！”
完了！完了！
坐在馬桶上，吳道德就一直在懊惱，自己怎么就那么腦殘，偏偏要跟王旭東一爭高下，出去跑那五公里。如果不是這樣，自己怎么會腿軟，怎么會肚子疼？
他們還有很多項目沒有學(xué)，像是速降、鉤梯連掛等等，兩個月說短不短，說長不長，他們不光要利用這兩個月的時間學(xué)會，還要求提速，這對于新兵們來說，本身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(wù)。
再加上今天這樣一鬧，班長會不會覺得自己沒有學(xué)習(xí)能力，從而放棄他呢？
然而，當(dāng)他從廁所里出來的時候，他聽到有人說自己上了王旭東的當(dāng)。他仔細(xì)想想，似乎還真是那么回事。
他氣急敗壞地找到班長，結(jié)結(jié)實實地告了王旭東一狀，班長倒也沒說什么，只是說他再了解了解情況就把他打發(fā)了。
下午訓(xùn)練結(jié)束，班長解散了隊伍，唯獨留下了王旭東。
王旭東預(yù)感不妙，以為班長知道了早上的事，怕挨批，所以連大氣也不敢喘。悶著頭不吭聲，乖乖跟著班長的腳步圍著訓(xùn)練場繞圈子。
一圈……兩圈……
班長越是不動聲色，他心里越是糾結(jié)。終于，到了第三圈的時候，班長忽然問他：“王旭東，你想不想代表咱們班參加隊里的比武？”
王旭東一愣，想也不想就搖頭。
班長傻眼了：“真話假話？為啥不想？”
“不想就是不想唄！”
班長倒也不逼他，只是嘆著氣道：“對于軍人的榮譽，你的渴求度不高啊。這一點，你不如吳道德?！?/p>
“嗯?！?/p>
“嗯？”班長挑了挑眉，“你倒是理直氣壯？”
王旭東假裝無奈地同他打馬虎眼：“不氣壯也不行??？就一個名額?！?/p>
“一個名額怎么了？一個名額就不爭取了？”
“這么寶貴的名額當(dāng)然要留給同志啊！”
班長瞪著眼，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道：“你能有這覺悟？”
王旭東應(yīng)道：“必須的！”
班長冷哼一聲：“我看你這是在為你自己的懦弱和懶散找借口?！?/p>
“沒有……哪能呢……”王旭東含含糊糊地打著馬虎眼，“軍人的基本素質(zhì)我還是具備的?！?/p>
“基本素質(zhì)？”班長恨鐵不成鋼的地咬著后槽牙。
“你知不知道啥是基本素質(zhì)？基本素質(zhì)就是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，哪怕是面臨死亡，都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退縮?！?/p>
“面臨死亡不退縮，那不是傻？再說，班長你這也太上綱上線了吧？”王旭東擺擺手說。
“吳道德不是挺積極的嗎？平時成績也好，上次救火表現(xiàn)也不錯。我一個差點被點名通報的劣等兵，就不摻合了吧？”
“你看，說來說去，還是為了上回那點事兒鬧情緒?！?班長有點惱火，“你有完沒完？點了炮筒子還不夠？非得讓我罰你跑五十公里？”
“被人告了黑狀，誰能沒點情緒??？再說，那事我早就過去了。我就是想說，咱隊里成績比我強的新兵有的是，眼跟前兒就有一個，我去不去的真不打緊。再說，我也不是那小心眼兒的人，隊里派誰去，我都一萬個服！”
“行啊，小子，你這對三班長意見不小啊?！卑嚅L總算是聽出點什么來，似笑非笑地說，“以為三班長小心眼，告你黑狀？”
王旭東不吭聲，似是默認(rèn)。
班長嘬著牙花子，略微想了想：“行，今兒我也不問你比武的事兒，就把這個事兒給你說道說道，省著你天天誤會人三班長。”
“當(dāng)年，三班長和我是一塊入伍的，那個時候，還有一個年輕的士兵，叫李夢楠?！卑嚅L嘆著氣，目光望遙遠(yuǎn)的某一處，思緒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年代。
“比起其他人的五大三粗，李夢楠就顯得比較柔弱，跟電視里的賈寶玉似的，一股子書生氣。他學(xué)習(xí)好，但家境不好，上不起大學(xué)，所以高中一畢業(yè)，被家里人摁著進了征兵辦，成了一名消防兵。
他這個人除了不喜歡訓(xùn)練以外，也是個熱心腸，誰的忙都幫，所以跟我們每一個人相處的都特別好。
那個時候，李夢楠是成績最差的，按我們班長的話說，是一片爛泥壓根就糊不上墻。我和三班長關(guān)系不錯，訓(xùn)練的時候勁頭也足，倆人天天比，誰也不服誰，結(jié)果班長就讓三班長帶著李夢楠。
三班長一門心思想跟我比，李夢楠是一門心思不想學(xué)，所以倆人平時就松懈了一些，結(jié)果就在一次出任務(wù)的時候出了事兒，李夢楠因為操作不當(dāng)，延誤了救援，導(dǎo)致一老一小被嗆死在火場。
那個事兒出了之后，李夢楠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，眼里也沒了光彩，干啥都蔫巴巴的，去醫(yī)院檢查說是得了抑郁，也就是咱們俗稱的心病，隊里也沒辦法就讓他家里人把他接回去了，再后來聽說是瘋了……
這個事兒，壓在三班長心里挺長時間，他一直自責(zé)當(dāng)初沒有帶好李夢楠，才導(dǎo)致他不能迅速處理火情。你說，他看見你在現(xiàn)場磨磨蹭蹭、失誤頻發(fā)，能不急？”
一席話說的王旭東沉默了半天，盡管班長敘述的事情很簡單，有些細(xì)節(jié)甚至是草草帶過，但仍然帶給他不小的震撼。
時間就是生命，在火情里拖延半分鐘，就是拿自己和別人的生命作賭注、和死神開玩笑。
倘若那天，真的出了事，他也一定會痛恨自己，甚至像李夢楠一樣永遠(yuǎn)都擺脫不了那個惡夢，付出慘痛的代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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