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旭東又作夢了。
夢見了下水管里縮成一團的寵物貓和貓主人滿臉焦急的模樣，夢見了老大爺緊緊抓著他的胳膊，滿是期盼的目光，還夢見了第一次進入火場時的情形。
夢里，他的人生仿佛開了掛，水帶一步接到位，擰開閥門，水柱沖天。他救人的方位感也特別強，背著人精準的走位，完全沒有迷路。
在乘云梯的時候，由于位置不夠，竟然主動要求先疏散被困群眾，自己則迎著火勢，堅守到最后一刻。他還夢見了宋青凡，夢見他對著他笑……
醒來的時候，天色已經(jīng)大亮，王旭東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，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，“哎呀”一聲，立即從床上彈了起來。
正在疊被的王一兵被他嚇了一跳，手上一抖，好好的“豆腐塊”一下子就散了。
“怎么了？一驚一乍的？”
“訓(xùn)練要遲到?！?/p>
王一兵抽了抽嘴角：“你這是老年癡呆的前兆嗎？昨天晚上還說今天沒有訓(xùn)練，你這睡一覺就忘了個干凈？”
王旭東一拍腦門，嘿嘿笑了幾聲：“作夢太投入，忘了?！?/p>
王一兵：“……”
穿衣服、疊被、洗漱，一切準備就緒，王旭東就外出了。
宋青凡的事跡再加上班長的那一番話，讓他重新認識了消防兵三個字，也理解了當(dāng)初父親非要送他進部隊的心情。他不想在荒廢青春，他決定改變自己。
他開始瞞著隊里，義務(wù)給小區(qū)的居民講防火安全知識，教他們四懂、四會、四個能力，教他們火災(zāi)發(fā)生后的逃生技巧。
這樣上一節(jié)課大概1個小時，他一天要跑至少三、四個小區(qū)，雖然很累，但卻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實與滿足。
結(jié)束了一天的義務(wù)講解，他準備歸隊，路過一個老小區(qū)的時候，就聽見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傳來。
聽那個聲音清脆尖銳，應(yīng)該還是個孩子。他下意識地加大步伐，迅速往小區(qū)里沖，結(jié)果就看見人群從四面八方趕來，正在往一個點匯聚，再一抬頭，發(fā)現(xiàn)一個小男孩從五樓窗臺的護欄里漏了下來。
那個孩子短胳膊短腿，看上去不過兩、三歲的樣子，大概是太過害怕，兩條小腿胡亂蹬著。護欄的縫隙很大，孩子的下半身已經(jīng)全部漏了出來，隨著掙扎，身子仍然不受控制地往下墜，隨時都有掉下來的危險。
“誰家的孩子啊？有認識的不？快去打電話叫家長！”
“快去拿床單，萬一掉下來還能接住?！?/p>
……
情勢危在旦夕，王旭東來不及思索，三兩下?lián)荛_人群，摳著磚縫，蹬著排水管，徒手往上爬。
他受過專業(yè)的訓(xùn)練，所以徒手爬墻根本難不倒他，但是群眾只以為他是過路群眾，擔(dān)心孩子掉下來的同時，也都暗暗替他捏了一把汗。
“小伙子，你可小心點！”
“腳底下踩穩(wěn)了，別輕易松手?。 ?/p>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和孩子身上，孩子每下墜一點，他每接近孩子一步，大伙兒的心就跟著揪起一點兒。
王旭東發(fā)現(xiàn)孩子的小腿被護欄上的鐵絲劃傷，透著淡淡的血跡，小臂在身子下墜的時候，也蹭掉了好一大塊皮。
小小的，軟軟乎乎的人兒，讓他越看越心疼，一邊爬，一邊安慰他：“好孩子，別害怕，叔叔來了。”
“媽媽……嗚嗚……怕……怕……”
“你聽叔叔說，別亂動。叔叔馬上就過來了?！?/p>
“怕……寶怕……”
孩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，鼻端還掛著兩條青鼻涕，一邊哭，一邊伸手抹，把小臉抹的臟兮兮的。
“叔叔來了，你看，叔叔已經(jīng)離你不遠了！”王旭東爬到四樓的護欄上，腳在柵欄上一步一步往中心挪。
孩子似乎感受到了王旭東近在咫尺的距離，出于本能便掙扎著想要往他的懷里扎。
始料不及的是，他剛伸出小手，身體由于拉伸變薄，原本卡在護攔上的支撐力消失，整個身體便迅速下落，只聽哇地一聲慘叫，孩子整個身子全部漏到護欄之外，只剩一顆腦卡在護欄上。
小小的腦袋要承擔(dān)整個身子的重量，隨著身體的擺動，脖子上細嫩的皮膚反復(fù)受到碾壓，頓時血肉一片模糊。而更加糟糕的情況上，這個姿勢，和人們平時說的“上吊”無異，時間長了，孩子很容易窒息死亡。
命懸一線之際，王旭東立即趴到四樓的護欄頂，半蹲著身子，穩(wěn)穩(wěn)地將孩子的腳托住。
“不要怕，踩著叔叔，慢慢動一動，看看肩膀能不能進去?！?/p>
正常來說，只要能出來，就一定有方法能進去，王旭東引導(dǎo)著孩子慢慢移動身體，但孩子畢竟還太小，只微微胡亂動了幾下，便又嚇的嚎啕大哭起來。
沒辦法，王旭東只好一直佝僂著身子，輕輕托著孩子的腳。
四樓的護欄頂與五樓的護攔底部距離也就一米三左右，王旭東一米八的大個子，根本就直不起身子，只能舉著兩個胳膊，坐一會兒、或者蹲一會兒，交替地變換姿勢。
有群眾從四樓的窗口探出來身子，隔著縫隙給他遞水、遞面包：“小伙子，逮著機會吃點喝點，不然太消耗體力啦?！?/p>
王旭東心里一暖，接過水，先是舉到頭頂讓孩子喝，接過面包也是最先遞給孩子，然后兩只手就又回到原位，繼續(xù)托著他。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，王旭東的胳膊已經(jīng)酸脹難忍。他咬著牙堅持，汗珠順著額角滾落，沿著他側(cè)臉的弧線一直流進衣領(lǐng)，衣服被汗水浸透，他始終巋然如雕像一般。
四樓群眾似乎也感覺到了王旭東的吃力，對他說：“小伙子，已經(jīng)聯(lián)系他們家人了，他們馬上就回來，你再堅持一會兒?！?/p>
王旭東說：“大叔，如果孩子家人聯(lián)系不上的話，麻煩您先報警叫個開鎖匠，再去找個電鋸，這孩子太小，受這么大驚嚇又受了傷，我怕他堅持不了多久，一會兒不管誰先趕到，立馬開門把護欄鋸開救孩子上去！”
“行，小伙子，外頭的事你放心。你在這兒托著孩子，千萬小心吶?！?/p>
“放心吧，有我在，孩子一定不會有事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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