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安的腳并沒有骨折,只是扭到了,醫(yī)生開了些藥,夏安自己提著,還是由陳森抱著從醫(yī)院出來。
經(jīng)過垃圾桶時,夏安想起了躺在里面的新鞋,不自覺多看了幾眼,心里著實(shí)心痛。
“舍不得?多少錢買的?”陳森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有些沖動了,但骨子里的大男子主義,是不會讓他做出再撿回來的舉動的。
夏安是真的舍不得,畢竟差不多一個月生活費(fèi)的鞋子,但她哪里敢說實(shí)話?只能低聲嘟噥,“不貴,300塊錢,和衣服一起,花了一千都不到?!?/p>
陳森便沒說什么了,徑直把她放進(jìn)車?yán)?,將楚楚也安置上車?/p>
開車的時候,又想起了剛才那個男人,問,“你的同學(xué)我基本都認(rèn)識,那個羅嘉楠我怎么一點(diǎn)印象也沒有???”
“這個人原來在班里就不太起眼,也不愛說話,別說你,若不是這次聚會看見,我都想不起,不過,現(xiàn)在讓人刮目相看了,自己當(dāng)老板開廠了?!?/p>
夏安心里還殘留著剛才陳森吼她的陰影,不太愿意搭理他,但還是回答了他的話,說話的時候也就是一副談起一個毫不相關(guān)之人的口氣,但陳森卻多看了她一眼,便沉默了。
夏安也沒有再說話。
回去楚楚吃了藥又睡了,兩個小時候退了燒,夏安總算松了一口氣,自己也躺著休息,回想著這一天下來陳森的態(tài)度,心里仍然繃得緊緊的難受,可又能怎么樣呢?
迷迷糊糊的,差點(diǎn)要睡著的時候,忽然聽見一聲喊,“夏安!”
陳森語氣不太好。
她看了一眼睡著的女兒,依然睡得呼呼的,并沒有被吵醒。她自己便下床,一跳一跳地到了客廳,掩上門,“干什么?輕點(diǎn)?別吵到女兒!”
剛說完,看見陳森提著她的包,手里還拿著一張發(fā)票,她腦袋里轟然一響,完了,買鞋的發(fā)票……
陳森果然怒了,將包一扔,發(fā)票伸到她面前,“這時候你想起女兒了?你不聽話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時候沒想起女兒?你買這么貴的鞋還跟我撒謊的時候沒想起女兒?”
夏安辨無可辨,心里發(fā)虛,只揪著他話里的四個字爭論,“我什么時候花天酒地了?你別胡說八道!說話有點(diǎn)依據(jù)行嗎?”
“依據(jù)?”他把發(fā)票又往前伸了伸,“這是依據(jù)嗎 ?發(fā)票還不夠依據(jù)嗎?衣服的發(fā)票呢?在哪?又花了幾千?”
衣服不是她買的……
可是她不敢說,一旦說了,他必然會遷怒,又得說熊梓迦帶著她不學(xué)好之類的話了。
一個是她最好的朋友,一個是她最親的老公,她不愿意他們倆彼此看不對眼。
于是她選擇了沉默。就這樣吧,沒準(zhǔn)他發(fā)發(fā)火,事情就過去了,他們之間不是常常這樣嗎?哪一次的爭吵解決了問題?彼此吵一架,嘔個氣,幾天過去,也就忘了這回事了。也許沒忘,但不得不忘,畢竟每天還要吃飯過日子,楚楚還要接送。
然而,這一次,陳森居然不肯輕易罷休,發(fā)票伸在她眼皮底下,咄咄逼人,“怎么不說話了?說話?。∫路嗌馘X?”
夏安倒吸一口氣,“還有什么可說的!事實(shí)就是我花了一大筆你辛辛苦苦賺的錢!你罵唄!又不是沒挨過你罵!我就是這么愛慕虛榮!就是這么不知勤儉!你娶我之前就知道我是怎樣的人了!你當(dāng)初又何必娶我?”
“你……”陳森被她一堵,火氣更甚,“夏安,你可以啊,分明是你做錯了事,還無理取鬧?”
“我無理取鬧?我做錯了事?”夏安的眼淚忍不住往眼眶里涌,她想起的是自己懷孕之初,陳森口口聲聲在她耳邊柔情蜜意:這是我們的寶寶,是我們起的結(jié)晶,生下來,你不用上班了,在家照顧孩子照顧我,我一定會給你們娘倆最好的生活,給你們想要的一切。
夏安哭著,卻笑了,笑里含著諷刺,“陳森,這就是你給我的幸福生活,這就是你給我的所謂我想要的一切。陳森,我今天是花錢了,那又怎么樣?在嫁給你的五年里,我沒有買過一件超過200塊的裙子,沒有添過一雙高跟鞋,我的化妝品還全是結(jié)婚前買的,早都已經(jīng)過期了!”
“你這是在表達(dá)你的不滿嗎?”陳森大男子的自尊心遭到挑釁,言語間也滿是嘲諷的酸味,“不滿我給你的生活?嫌棄我窮了?嫌棄我不能滿足你購買這些奢侈品的欲望?”
他將發(fā)票擲在了她腳下,狠狠一踩,恰如陳森這些話踩在她臉上一樣疼。
窮?夏安盯著他地面那張起了褶皺的發(fā)票冷笑,說得好像他追她的時候很富有似的。她夏安好歹也是班花,當(dāng)初追她的人不乏富二代,如果她嫌棄他,怎么會在諸多追求者中獨(dú)獨(dú)鐘情于他?
很多人問她,為什么是陳森?
是啊,為什么是陳森?
當(dāng)初她噙著太陽花似的笑容堅(jiān)定而肯定地說:必須是陳森!只有陳森!
不過匆匆數(shù)年,時光裁花,模糊了她的記憶,當(dāng)初這般堅(jiān)定的緣由是什么?至于陳森,大概也忘了當(dāng)年那個光彩奪目的夏安是怎樣的了吧?
地上那張發(fā)票在視線里漸漸變得模糊,眼淚一顆顆滴在發(fā)票上。
鼻子酸酸的,忽然很想堵這口氣,硬著嗓音回他,“陳森,你什么時候有錢過?你不是問裙子多少錢嗎?那我告訴你,裙子不要錢!咱自己也買不起!是別人送的!”
空氣里短暫的靜默。
夏安抬頭,看見陳森氣得鐵青的臉。
下一瞬,陳森鉗住了她的下巴,“所以,你現(xiàn)在找到能滿足你的人了?后悔當(dāng)初的選擇了?沒事,還來得及!”
說完,用力一甩,轉(zhuǎn)身大步走出了家門。
夏安被甩在地上,腳上本來就疼,頓時疼得鉆心。
然而,比腳更疼的,是她的心。巨大的關(guān)門聲,猶如那扇門狠狠砸在她心上,碎了,裂了,一切都崩潰瓦解了……
站不起來,她趴在地上無聲地哭泣,不知道為什么,一個同學(xué)聚會而已,就鬧到了這個田地。
夫妻,本就是這世上最熟悉彼此的人,是漫漫人生路上最堅(jiān)固的伙伴,可有時候,也能成為最有殺傷力的敵人。因?yàn)樯钪獙Ψ降娜觞c(diǎn)和痛處在哪里,一旦傷起人來,必定能一針見血,戳中最痛之處,而往往有時候所言卻非心中所想,只是想傷害,只因?qū)Ψ絺Φ搅宋?,盛怒之下,我要讓他更痛…?/p>
夏安趴在地上,無論怎樣也無法把從前那個背著她在校園里走了一年又一年,只要她有個頭疼腦熱就心疼得不行的陳森聯(lián)系在一起。
歲月這把殺豬刀,砍去的又何止是我們的棱角?
“媽媽……”
哭泣中,一個細(xì)小的聲音響起。
匆匆擦了把眼淚,抬頭,看見女兒光著腳踩在地板上,小手還在揉著眼睛,到底是吵醒了女兒嗎?
“楚楚!你怎么不穿鞋!”她擔(dān)心本就發(fā)燒的女兒會著涼,情急之下忘了腳疼,一使力就想站起來。
結(jié)果,又重重地摔了下去,腳踝巨疼。
“媽媽!”楚楚哭著跑過來,細(xì)小的胳膊挽住她,拼命想把媽媽扶起來,還哭著問,“媽媽,疼不疼?疼不疼?楚楚給你呼呼,呼呼就不疼了……”
夏安一把抱住楚楚,撫著她的背安撫,“沒事,別哭,媽媽不疼,媽媽沒事的,不哭啊,你先去把鞋子穿上?!?/p>
楚楚卻在她懷里拼命搖頭,“不,媽媽你起來,你先起來,楚楚扶你起來。”
“楚楚聽話,媽媽自己起來,你先去穿鞋。”
“不要!不要!”楚楚更加大哭起來,“媽媽腳疼起不來!楚楚扶你!”
夏安想著砸門而去的陳森,再聽著女兒稚嫩的哭喊,眼淚愈加如同泉涌,強(qiáng)忍了,把女兒稍稍推開,“媽媽真的可以!你忘了嗎?你自己說的,媽媽是超人!超人怎么會倒下?你看,媽媽自己站起來!”
她輕輕推開抽噎著的女兒,扶著茶幾,緩緩站起,再一步一挪地走到沙發(fā)邊,期間不小心傷腳使力,疼得直皺眉,可卻連“嘶”一聲都不敢,唯恐嚇著女兒。
終于在沙發(fā)上坐下,她張開雙臂,“來,楚楚,你看媽媽是不是很能干?跟你說了媽媽沒事!”
楚楚奔過來,本想撲進(jìn)她懷里,又擔(dān)心撞到她痛處,只輕輕倚靠過來,眼淚直掉。
夏安將女兒抱起,一只手將女兒兩只小腳握住,還好,并不涼,再親了親她額頭,也不再發(fā)熱了,心里稍安,“好了,楚楚,不哭了啊,媽媽一點(diǎn)都不疼了。”
楚楚卻把頭埋進(jìn)她懷里,抽噎著,“不,我知道媽媽疼。媽媽,爸爸壞,你腳疼他還打你,楚楚愛媽媽,楚楚要快點(diǎn)長大,保護(hù)媽媽,媽媽腳疼的時候,楚楚抱媽媽……”
夏安愣住,可是,卻不愿楚楚對陳森有偏見,忙道,“不是的,楚楚,爸爸并沒有打媽媽……”
“我看見了!”楚楚抬起滿是淚水的小臉,“我看見爸爸推你了!還聽見他兇你!楚楚不喜歡爸爸了!”
說完,自己也很難過,撲進(jìn)夏安懷里再度大哭起來。
夏安心里愈加酸楚起來,孩子雖然小,卻比誰都敏感,真想和楚楚抱頭痛哭一場,可她再委屈,也不愿女兒因此而受影響,只能再度強(qiáng)忍,一邊撫著楚楚的背安撫,一邊說,“楚楚,你看錯了,爸爸沒有推我,他只是不小心,也沒有兇我,我們只是爭論了幾句……”
楚楚沒有再說話,只是在她懷中扭著身子繼續(xù)哭。
她不知道楚楚是不是接受了這個解釋,畢竟眼見為實(shí),孩子親眼看見的、親耳聽見的,她會有自己的判斷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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