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還不亮,林峰就醒了,或者說根本沒有睡著,只是稍微瞇了一會,頭有點昏沉沉的,爬起來又倒了下去,把頭蒙在了被窩里,心里一萬個不想起床,可是沒有辦法賴床,因為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,他要去接新娘子高羽琪。
這一夜,他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難以入眠,一方面有著即將大婚的興奮,另一方面也有著對未來生活的憧憬,還有對自家經(jīng)濟方面的壓力。總之就是興奮之中帶著一絲不甘,不甘之中帶著一絲不忿,不忿之中又帶著一絲苦澀,真當是五味雜陳。
中間他還做了一個夢,一個不是很好的夢,他夢見丈母娘張鳳花嫌棄自己家窮,不同意高羽琪與自己交往,自己被迫與高羽琪分開,高羽琪哭喊著被張鳳花帶走。
林峰也哭醒了,隨即自嘲地笑笑,自己也就那點出息,明天一早就要去接新娘了,終于要修成正果了,一切都是板上釘釘了。
艱難地叫醒“壓床”的小外甥,小家伙也是睡意朦朧,磨磨蹭蹭,滿臉不高興地起了床,嘟囔著嘴,嘴上都可以掛油壺了,“起床氣”十足!
迫于壓力和愧疚,林峰用了一個紅包來“賄賂”小家伙,小家伙這才喜滋滋地把紅包藏起來,并且要求林峰不準把紅包的事情告訴他爸媽后,光著屁股噠噠噠地跑到姐姐姐夫的房間里又埋頭大睡起來。好在沒有在這個大喜的日子添亂,林峰松了一口氣。
刷牙洗臉后,母親幫林峰認真地整了整西服和襯衫,并幫他把頭發(fā)梳了又梳,直到一絲不亂,對著林峰左右端詳了好一會,笑容已經(jīng)爬滿了那張滿是皺紋的臉,“今天我兒真帥!”
聽到母親的夸獎,林峰也感到很開心,從這天開始,自己終于長大成人了,同時也有一點心酸,自己大了,母親也老了,皺紋多了,頭發(fā)也白了,看著眼前因過度勞累而蒼老的母親,林峰真想去抱抱瘦小的母親,但,他忍住了,他怕自己收不住情緒。
母親小心翼翼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手帕包裹,里面包著一疊錢,有的錢已經(jīng)被汗淋濕了,有的錢皺皺巴巴的,林峰一眼可以看出這些母親已經(jīng)藏了許久。
“小峰啊,這些錢你拿著,到時候萬一到了那邊還要用錢,有備無患”,母親雖然錢不多,但是在兒子身上花錢卻從來沒有吝嗇。
林峰知道這是家里最后一點錢了,為了給自己買房子裝修結(jié)婚,家里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了,還欠了一屁股的債。父母平時省吃儉用,除了林峰回家,從來不買菜,都是家里種點蔬菜,不行就吃咸菜,就是為了能夠攢錢給林峰娶媳婦。
在林峰面前,他們都掩飾地很好,說是自己平時伙食都很好,讓林峰不要擔心。其實林峰知道他們都在撒謊讓自己寬心,林峰也不愿意地戳穿他們,只是多給他們夾菜,有時候一塊肉能在三個人的碗里傳遞一圈。林峰只有在心底里督促自己努力工作,好早點減輕家里的負擔。
在買房湊首付時,家里的錢還差一部分,沒有辦法,母親只能拉下老臉去大叔家借錢,大叔有意幫忙,可是他在家里根本沒有說話的權(quán)利。
嬸嬸比較勢利,“在老家也一樣可以結(jié)婚的啊,為什么要去城里買房,城里房子那么貴!再說我們也沒有多少錢,剛剛賣的糧食還不夠我看病的。”
母親帶著一臉的尷尬與失望離開了大叔家,母親雖然很難堪,但是為了林峰的婚房,還是硬著頭皮去了姑姑家。
母親是一個內(nèi)向靦腆的人,平時不輕易跟別人借東西,更別提借錢了,她知道姑姑家經(jīng)濟狀況也不錯,想是親侄子借錢買房結(jié)婚,多少姑姑家能借到點,以解燃眉之急。
不料還是吃了個閉門羹,姑姑不賺錢做不了主,姑父陰陽怪氣地說:“嫂子,不是我們不肯借啊,小軍也不小了,要用錢的地方多著呢,要不您再去老四家看看?”
其實姑姑家的小軍才上小學,姑父是承包村里的魚塘的,家境殷實,卻找如此可笑的理由,想必是害怕林峰他們借了錢一時半會還不了吧。
眼看付首付的日子就要到了,母親急的白頭發(fā)都多了不少,沒有錢就買不了房,買不了房就結(jié)不成婚!
實在無計可施了,母親心一橫,最后去村長家借了“高利貸”才勉強湊夠了首付,甚至去交款那天,母親帶了很多塊票、角票,林峰知道那些錢是母親辛苦賣菜一塊一塊、一毛一毛賺回來的。
由于數(shù)量太多數(shù)數(shù)麻煩,惹得房產(chǎn)公司的財務(wù)人員一陣嫌棄,林峰差點跟他們吵起來。為此林峰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,心里暗暗下了決心,這是最后一次讓父母這么為難,以后再也不會了,哪怕這個婚不結(jié)了!
剛開始林峰有點怨恨那些親戚不肯借錢,后來也慢慢想通了,別人不欠你什么,借錢給你是人情,不借也無可厚非,家家有本難念的經(jīng),也許別人也有自己的難處吧。
要怪就怪自己沒有本事,賺不到錢,從今以后,只有拼命賺錢,只為家人能夠過得好一些,能夠不那么低三下四,能夠活得有尊嚴一些。
“小峰啊,該花的錢就花,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,不要舍不得花錢”,母親的話把林峰拉回了現(xiàn)實里,母親也知道林峰是個懂事的孩子,從來不亂花錢。
來幫忙做事的親戚都在吃早餐,迎親需要的禮品也準備好了,吃好早餐,一幫親戚在囑咐林峰等下接親的注意事項,包括回程時一對新人不能講話等等,林峰一一記在了心里,奇怪的是,林峰并未有特別開心的感覺,反而覺得心里有一絲絲的不安,他又想起了那個夢,難道真的會有什么變數(shù)?
等到9點18分,在姐夫的帶領(lǐng)下,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的出發(fā)了。一時間,鞭炮齊鳴,震耳欲聾,小孩子都捂著耳朵尖叫著逃開,大家都喜氣洋洋,好不熱鬧。
林家湊了8部車,主車是姐夫老板的奧迪A6L,其他的都是問親戚朋友借來的普通一點的車,有大眾速騰,有雪鐵龍C5,反正看起來雜亂無章,好在都是黑色的,倒也看的過去,這樣一來租車的高昂費用就省了。
上了主車,奧迪車隔音效果很好,聽不到車外的聲音,只能看。林峰隔著車窗看著向他揮手的母親和姐姐,看著那些喜笑顏開的親戚,看著那些天真無邪的孩子,不覺眼睛有點濕潤了,外人看起來很風光,自己娶了個城里的老婆,只有自己知道這一切是多么的來之不易。
他和新娘子高羽琪是高中同桌,林峰從農(nóng)村來的,家庭條件一般,穿著樸素,但學習成績和打籃球都很好。高羽琪的父親是開店的,家境小康,又是城里的孩子,穿著洋氣得多,但高羽琪并沒有看不起林峰而疏遠他。
相反,在學習上經(jīng)常求助于林峰,也非常喜歡看林峰打籃球,一來二往,日久生情,兩人互相愛慕了三年,但誰都沒點破,直到上了大學,天各一方后才發(fā)現(xiàn)誰都離不開誰,常常思念對方。
在一次高中同學聚會后,林峰送高羽琪回家的路上,林峰憋了好久,直到高羽琪忍不住催促他時才紅著臉鼓起勇氣向高羽琪進行了表白,郎有情妾有意,高羽琪在短暫的驚愕之后羞紅了臉,羞答答地默認了。
后來就是畢業(yè)工作,兩人相約回到了S市。林峰大學學的是金融本科專業(yè),本來可以進銀行工作,可是苦于沒有關(guān)系,最后只能去了一家保險公司做業(yè)務(wù)員,高羽琪大學是師范專業(yè),畢業(yè)后在家里的幫助下去了S市一中做了老師。
兩人一直偷偷交往,后來到了談婚論嫁跟家里攤牌的時候,高母堅決不同意,嫌棄林峰工作差,嫌棄林家窮,嫌棄林峰相貌差,反正是各種嫌棄。
后來架不住高羽琪絕食相逼才勉強同意,但要求男方在城里買房,否則一切免談,之后就出現(xiàn)了母親向親戚借錢湊首付未果的窘境。
轉(zhuǎn)眼間,迎親車隊就來到了高羽琪家的小區(qū)外面,林峰收回了心神,默默地想了一遍從母親那里學來的儀式流程,什么時候該說什么話,該行什么禮,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心愛的人了,心里像灌了蜜一樣甜,把一切不開心的都拋之腦后。
進了小區(qū),到了高家樓下,接親的人已經(jīng)等在了那里,在高羽琪弟弟高羽凡的指揮下,鞭炮噼里啪啦地響了起來,迎親的人也都笑容滿面地下了車,接親和迎親的一行人互相寒暄著浩浩蕩蕩地邁向了高家。
好幾個小孩子跟在大人屁股后面,“看新娘子咯,看新娘子咯?!钡搅思依铮藕枚Y物,大家分為兩桌喝糖水吃點心,一時間笑聲一片,其樂融融。林峰心里也樂開了花,歷經(jīng)千辛萬苦,終于要抱得美人歸了。
到了上午11點18分,吉時已到,該接新娘回去了。在親朋好友的哄笑聲中,林峰來到了高羽琪的閨房門口,他已經(jīng)做好了被伴娘們?yōu)殡y的準備,手里也捏了捏那幾個早已準備好的紅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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