尹禾郁靜靜地躺在重癥監(jiān)護(hù)室里的床上,身上插滿了各種儀器。只有仍起伏的胸口,證明著著她尚殘存在人間。顧廷禮像無頭蒼蠅一樣在走廊里踱來踱去,心亂如麻。他不可否認(rèn),當(dāng)他得知尹禾郁大出血時,他心里閃過的慌亂。甚至在那一刻,他還感受到了一絲恐懼。
心都是肉長的。這些年過去了,怎可能絲毫不被感動?
但感動是愛嗎?算愛嗎?能抵得過他因她所承受的那些過往嗎?
他這輩子唯一做錯了的就是同意與路家聯(lián)姻。而尹禾郁卻是,同意以聯(lián)姻的方式嫁到他身邊來。說到底,尹禾郁和他都不過是可憐人。
顧廷禮站在玻璃窗外看著這樣的尹禾郁,陷入了回憶里。
“顧廷禮,我是尹禾郁?!笔邭q的尹禾郁伸出手俏皮地拍在十七歲的顧廷禮肩膀,“我在這里很有名的,你知道嗎?”
十七歲的顧廷禮不耐煩地將她的手拂掉,只冷冷地回了她一個字,“滾?!?/p>
后來聽說,那次是她不知道第幾次鼓起勇氣,才終于沒再慫,走過來搭訕的。結(jié)果被他嚴(yán)聲厲色地吼了個“滾”字,回家還躲在屋子里哭了很久很久。
怪不得,第二天她眼睛腫的像個核桃??蛇@個愈挫愈勇的丫頭,卻仍不死心的粘過來和他說話。這一賴,就是三年。也多虧她,他的高中時代終于不再是無聲無息的。
想到這兒,顧廷禮笑了笑。原來,他還記得她曾經(jīng)給他帶來過歡樂。
他目不轉(zhuǎn)睛地看著尹禾郁,忽然覺得眼前一片模糊。他用手摸了一下眼睛,淚水濕了手掌。他支撐不住,蹲在地上,泣不成聲。
顧廷禮想不通,為什么事情演變成了如今這種局面。
一開始,他不愛尹禾郁,可他也沒想過傷害她。
他和她是性格完全不相同的兩種人。
他陰暗惡毒,她陽光善良。他惡語相向;她軟言軟語。最重要的是,他雖然生活在親生父親身邊,卻活的如同螻蟻一般;而她雖是養(yǎng)女,卻被寵得像個真正的公主。
與其說他討厭她,不如說他嫉妒她。
她不計(jì)后果的、全心全意的愛著他。
如果她少愛他一些,是不是就能在顧喬文提議顧、路兩家聯(lián)姻的時候拒絕了呢?如果她能少愛他一些,是不是就能讓他在做一些無意傷害她的事情時心安理得一些?
“你在這里?!?/p>
路森亞的聲音打斷了顧廷禮的回憶。
“爸。”顧廷禮站起身,動作帶著一絲慌亂。這樣手足無措的顧廷禮很少有人見到,他抹了一把臉,說道,“你怎么來了?”
路森亞從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條手帕遞過去,說道,“擦擦吧?!?/p>
“謝謝爸?!鳖櫷⒍Y接過手帕,轉(zhuǎn)過身去,將臉上的淚水盡數(shù)擦干,“尹禾郁的事,錯全在我。我……”
路森亞擺擺手,示意他不用再說下去了,“廷禮,很多時候我都遷就著禾郁,不是因?yàn)槲疫^度溺愛她,是因?yàn)槲易鹬厮K莻€成年人,有能力為自己做的決定承擔(dān)后果?!?/p>
“你從來不了解禾郁?!甭飞瓉喛粗〈采系囊逃粽f道,“你眼里的她,愚蠢執(zhí)拗。你覺得她就是個傻子,居然能鍥而不舍的愛著你那么多年??赡悴恢浪卸鄨?jiān)韌,有多少挫折都無法打敗她?!?/p>
“我的女兒從不是什么良善之輩,她不過因?yàn)閻勰悖抛兂闪松屏嫉娜??!?/p>
“可我不喜歡這樣的禾郁,”路森亞平靜地說道,“廷禮,和禾郁離婚吧。”
“你爸爸那邊,我自會去說。正巧,我與他也很久沒有敘敘舊了。”路森亞說完,只留了個背影給他。
顧廷禮震驚地看著路森亞越來越遠(yuǎn)的身影。直到路森亞消失在走廊的盡頭,他才反應(yīng)過來,剛剛路森亞和他說了什么。
路森亞,讓他和尹禾郁離婚。
他從三年前結(jié)婚時,就一直盼望著這一天的到來。此時此刻,路森亞的一句話,就圓了他的那遙不可及的夢。
但為什么,他的內(nèi)心卻隱隱的在抗拒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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