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有人說，旅行就是從自己呆膩的地方去往他人呆膩的地方。然而我始終羨慕那些久居黃桷坪尤其是川美附近的人，看慣了校風(fēng)藝術(shù)與城市涂鴉，再到別的城市去，縱使拋開那層故土情懷不談，也難免生出一種除卻巫山不是云的自豪感。
我想我在暑期伊始就在期盼著開學(xué)日的來臨，或許多多少少能佐證這一點。
一大早，父親就送我上了高鐵，臨別前將行李箱遞與我，又千叮嚀萬囑咐說一定記得到了學(xué)校后給他回個電話。但他送我的這一程，實則是我每次假期結(jié)束后返校途中最輕松的一段路了。待到了重慶，一路拽著行李箱輾轉(zhuǎn)換乘輕軌與公交，二十三站穿街過江，要閑那得功夫。有異性朋友得知我今天返校，提出要來重慶北站接我，被我婉言謝絕。
一心奔著學(xué)校而去，將城市的車馬喧囂和人聲鼎沸踩在腳下，竟生出一絲烏蒙磅礴走泥丸的豪邁來。但終究是苦了我一雙大長腿，直至我到了宿舍樓下，喘一口氣，把箱子往旁一立，掏出手機跟室友陳果果打通微信電話，電話里我求饒道：“姐妹快下樓吧，我需要接應(yīng)，你家姑娘腰腿都快斷了?！?/p>
十分鐘后，兩人才艱難地把這重行李拖上了六樓。我清爽的洗了個臉，顧不得其他，橫癱床上出著氣兒，跟陳果果抱怨起這行李箱一路上給我的折磨。她從陽臺洗了幾個橙子擺在桌上，挑了其中一個削著皮兒，笑我道：“誰叫你也沒個男朋友，你那會兒要是跟老楊好上，會受行李箱的氣？”
我腰酸著，不想跟她辯，抓起旁邊的抱枕蓋住臉，然后默不作聲。她見狀知曉我不想提舊事兒，也沉下氣來不吭腔，房間里頓時只剩她使水果刀削皮的聲音。待她削好皮，哐哐兩刀下去又切作四瓣，問我道：“起來，吃個橙子吧，你走這么久都一點不渴？”
我聽見她這話，突然覺得肚子空空如也，嘴里好不容易的汲了點水分聚成唾液，立馬又順著咽喉滑落到胃里最底部去了。全身的器官都努力的召喚著我振作起來。于是我一把將抱枕掀開，手肘撐起半個身子，身體盡力斜傾，張開嘴：“啊啊~喂我！”
她靠椅子上，翹著個二郎腿，若非體態(tài)妍麗嬌婉，倒像個外面茶館里喝閑茶的大爺。聞言白我一眼，說道：“想得美，自己起來吃。”說罷把橙子擱到桌上那疊厚厚的果皮上，轉(zhuǎn)手又掏了一個給她自己削著。
我被這腦海中占據(jù)著的甜美多汁的橙子的身影誘惑著起了床，將之往嘴里塞了兩瓣后，乏餓瞬感消退大半。我心滿意足的取走剩下半邊，坐回自己的椅子上，扭頭夸獎陳果果道：“哪兒買的？一個暑期不見，你挑水果的能力比以前有長進啊?！?/p>
她轉(zhuǎn)著手里削好的另一個橙子端詳了一圈，對我露出看傻子的笑容：“其實，這是我男朋友昨天買的。不然你以為我這么早回學(xué)校干嘛，我可是前天就回來了?！?/p>
“你就笑我吧?！蔽亦街臁?/p>
“那哪兒敢啊，”這個口是心非的女人說著，“這不寢室就回來了我倆么？”
她吃過水果，抬手把果皮都掃進垃圾桶里。起身去陽臺洗手，路過我靠在墻角的行李箱時出腳輕輕踹了下，嘴里囔囔道：“這里面都啥啊，剛才咱們兩個人提上樓都這么費勁?！?/p>
“沒啥，比我回去的時候就多了幾本考研書?！蔽胰鐚嵈鸬溃槌鲆粡垵窦埥聿敛潦?，望著她說，“你呢，回去復(fù)習(xí)得怎么樣了？”
“還好吧……”她回答的聲音很小，有些底氣不足。
“我也差不多?！?/p>
兩個人沉默了下來。
我已是在椅子上靠了會兒，覺著精力恢復(fù)了幾分，于是起身打算捯飭下行李。
剛將行李箱鋪平打開，翻出幾件東西，桌上充著電的手機突然響起一陣電話聲，我走過去拔掉插頭，一看來電顯示是“楊佳霖”，立馬劃掉掛斷。
誰料對方心里沒譜，一連打了四五個電話進來，每次都被我掛斷掉，這才消停安靜下來。這引起了陳果果十足的好奇心，她半笑著問道：“誰??？這么鍥而不舍。該不是哪個哥哥等著幫你搬行李吧？”
“沒誰，真要有什么哥哥看上我，我回個學(xué)校還會這么辛苦？”我搖搖頭，故作鎮(zhèn)定的說道，“我剛回寢室休息會兒，還沒來得及跟我爸說我到了。我出去打個電話去?！闭f完開了寢室門，出門反手輕輕掩上，去了宿舍過道。
我是真的給我老爸通電話報平安，楊佳霖的電話要想接我早接了。但我就是不想接。
打過電話，回來繼續(xù)整理好行李，躺椅子上一邊休息一邊胡思亂想。橫豎有些惘然若失，于是跟果果告了一聲，打算獨自出去走走。
半寂靜了兩個月的學(xué)校此時又恢復(fù)了人氣。今天正值返校高峰，來往的學(xué)生幾乎都拖著大大小小的行李箱。有個男生左手提一個黑灰大行李箱，右手又拽著個粉色金鑲邊的小的，走路七分艱辛三分瀟灑，后面跟了個神氣的樂呵玩著手機的女朋友，像個督工，倒也不是兩手空空，手臂還挽著個手提包。
操場上還沒人跑步，旁邊球場稀碎的站著幾個小伙子，有說有笑在跟兩位姑娘打羽毛球。遠(yuǎn)處看臺那邊坐著個拿畫板的女生，戴了個耳機，不知是聽歌還是與人聊天，久久的畫板也沒動一下。
我自詡悠閑的散著步，他人的悲歡與我并不相通。
我在川美三年，川美的美景早已印入我胸腔。而今新學(xué)期伊始，又將這里的一磚一瓦用雙足丈量一番，再重溫這些景色，依然覺得心曠神怡，寵辱偕忘。一個暑期過去，蔥蔥草木乃至墻垣上的涂鴉畫飾都無甚變化，只是發(fā)生在這里的故事卻有增無減。
我并未在校園里晃蕩很久，收到室友消息后，去了奶茶店稍作停留，拎著裝了四杯果茶的小袋子便回去了。
寢室里的另兩個姐妹也回來了。
一個暑假不見，唐雅馨有些見胖，這招來了韓曉佳的無情嘲笑，憤憤的躲到一旁喝著我?guī)Щ貋淼墓??！昂裙枋遣粫L胖的?！蔽倚χf，她聽見于是更加悶悶了。以至于晚些時候我們四人在每個新學(xué)期的例行寢室聚餐中，雅馨都不敢多吃，直呼：“再吃一點，就這一點。不然我要是長到120斤，給我夾菜的各位姐妹，沒有一個是無辜的！”
韓曉佳依然在旁邊故意給她夾菜，咯咯笑道：“你還敢亂用伏爾泰的經(jīng)典？我告訴你，雪崩的時候，每一片雪花都嗨到飛起！”
我的這兩位室友實在是一對冤家，與雅馨相比，韓曉佳是個怎么吃都不胖的吃貨，于是在這件事上能迫害或打擊到雅馨，曉佳總是不遺余力。
陳果果看不下去了，取過茶水給我們所有人都滿上，舉杯道：“在雅馨吃飽之前，我們再碰個杯吧。預(yù)祝大家大四新學(xué)期順利！”
在只有我們幾個姐妹在場時，以茶代酒是我們四個的默契選擇。我端起杯子積極回應(yīng)，杯盞交錯間，問起每個人最后一年的計劃與打算。陳果果一飲而盡，捏住我的手心然后說：“我跟夢晴之前就都打算考研，還有半年，我倆拼了！”
我也拉起她的手，握成拳舉到半高，發(fā)誓的笑嘻嘻說：“對，拼了！”
“我嘛，我應(yīng)該就等秋招的校園招聘會，然后去找工作了?！表n曉佳想到未來，微微有些焦慮。
“我雅思還沒考過呢，”唐雅馨咕嚕嚕的抿完一杯茶水，也嘆了口氣，“考過了我就去英國留學(xué)?！钡鋵嵨覀兌贾兰偈寡潘挤?jǐn)?shù)不太夠，讀語言班也是能去留學(xué)的。她這么說，只是為不使韓曉佳一個人感到坎坷和嚴(yán)峻。
“嗯？好啊加油！我支持你，去英國偷個帥氣的王儲哥哥回來?！表n曉佳豎起大拇指給唐雅馨比了個贊，開起了玩笑。
“腦子里整天想什么呢？”唐雅馨裝作鄙視的翻了個白眼，“求學(xué)之路其修遠(yuǎn)兮，吾將上下而求索，懂么？”
“呸呸呸，我還不懂你？要是是夢晴說這話我還信。”韓曉佳反駁道，“夢晴這么好看的姑娘，大學(xué)都沒談過一次戀愛。我都覺得她是一心向道了。”
“就你能，”陳果果伸手替我敲了曉佳一個腦瓜崩，“你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，罰你把這盤里的肉都吃掉！”
一點言語我還不至于往心里去，我也笑鬧著跟著起哄：“對的，吃掉！這盤就都交給你解決了?！闭f完把那盤肉推到她的面前。
韓曉佳裝作委屈接受，但骨子里作為一名吃貨，雖平時在外聚餐維護淑女的形象需要，也得扮作矜持，然而現(xiàn)在沒有外人，我和陳果果的這般說辭正中她下懷。
但畢竟返校日奔波了許久，除了陳果果以外的幾人都有些疲憊了。不一會兒，韓曉佳最后一個?？暾f道：“明天還有班會課，不如我們早點回去吧，收拾一下好好睡個覺?！?/p>
夜色已暗，夏秋之交的晚風(fēng)帶著幾縷爽意，我們結(jié)了賬，嬉笑打鬧著往回不疾不徐地走著，天上的白月光與校園內(nèi)路燈橘紅色的光糾纏在一起，一半鋪灑在地面上，一半照映出我們充滿閑情逸致的影子，像沒有弦樂伴奏的皮影戲，閃躍其間。
翌日的班會課于上午如期在學(xué)院會議廳舉行。開班會課的老師叫周澤霞，是我們輔導(dǎo)員。我與陳果果她們坐在一排，這樣的集體班會課一學(xué)期難得開一次，大家還是認(rèn)真聽的。然而周老師一開始就表情嚴(yán)肅的點名簽到，我便知道以往總都是和藹可親的她今天有要事待講。
果不其然，在點完名確認(rèn)除了請假的同學(xué)都到齊后，她先是狠狠訓(xùn)斥了一番上學(xué)期期末考試中寥寥可數(shù)的幾位掛科的學(xué)生，然后環(huán)視所有人說道：“如今已是大四了，這是對你們未來發(fā)展最關(guān)鍵的一年。我希望你們?nèi)w同學(xué)都好好重視一下?！?/p>
“那些混了三年日子的，現(xiàn)在都還有掛科的，都好好審視一下自己。難道你們業(yè)都不想畢了嗎？”這話雖字字扎心，但顯然訓(xùn)斥不到我們幾姐妹頭上，我在專業(yè)排名第七，幾位室友名次也在我前后；陳果果聞言更是悄然翹起了二郎腿，露出一副學(xué)霸表情。
“其他不在這個范圍的同學(xué)也不要僥幸，沒有保研、也不決定留學(xué)的同學(xué)，最好都能去考研。”她終于講到了我關(guān)心的重點，這讓我豎起了耳朵，“同時我建議你們都先去簽一份工作，包括要考研的同學(xué)。通過學(xué)校這邊簽的三方協(xié)議，學(xué)校是能為你們擔(dān)保，有一次違約和換工作的機會的，希望你們珍惜！”
其實我還一直沒有想過考研外的別的計劃安排，周老師此刻的金玉之言如醍醐灌頂般一下子觸動了我。陳果果聞言也有所思考，我與她對視一眼，她將手捂住嘴湊到我耳邊小聲說：“我覺得等秋招的時候我們也跟韓曉佳一起去簽一份工作吧?！?/p>
這也正是我所想的，我向她輕微的點了個頭，用唇形給她說了句OK，隨即繼續(xù)聽著班會。
除了這些正事以外，按照慣例，輔導(dǎo)員還提了一下校園安全等各種瑣事，這使得班會課一直持續(xù)了一個半小時才結(jié)束。然而事情并未結(jié)束，散會時我們四人正要結(jié)伴離開，輔導(dǎo)員突然叫住了陳果果，令她單獨留下一會兒。我給陳果果遞去鼓勵的目光，說道：“沒事的，我們先去三食堂等你?！标惞c點頭，隨即跟著周老師去了辦公室。
我們在三食堂占了個餐桌，各自打好飯菜磨磨唧唧邊吃邊等。陳果果端著餐盤過來的時候臉上帶著幾分輕松愉悅的表情，明顯剛才留下是有好事，她在我旁邊坐下。我關(guān)心詢問道：“剛才周老師叫你過去干嘛了？”
陳果果臉上的高興勁還未散盡，笑著說道：“是這樣的，咱們專業(yè)不是有三個保研名額么，你們也都知道，這三個名額本來上學(xué)期就確定了?！?/p>
“對啊，年級排名前三的那幾個，我們班就只有趙明華保送了。我記得你是排年級第四……難道現(xiàn)在又多了一個名額？”韓曉佳順著果果的話揣測起來。
“不是，”陳果果搖搖頭，“隔壁班有個本來要保送的，她現(xiàn)在打算自己考研去武大，就放棄學(xué)校的保研名額了。于是這個保研名額順理成章落到我的頭上了。”
“這……真好，恭喜了?！蔽矣行┱痼@這個消息，這可無異于天上突然掉餡餅。我攪了攪盤里飯菜，眼睛盯著盤子，既羨慕又替陳果果高興，一時間想不出其他話語。
她把一只手放到我的腿上，知道這消息意味著寢室里就我一人獨自考研了，安慰我說：“雖然不能和你一起奮戰(zhàn)考研了，但是我相信你肯定可以的。加油！”
韓曉佳也在一旁勉勵道：“沒問題的，你可是在年級上排第七的哦，努力去考研，肯定比我們專業(yè)里的大多數(shù)人強?！?/p>
“嗯，我們相信你?！?/p>
……
午飯后的陽光有些悠長，剛開學(xué)并無課，陳果果牽著我的手，執(zhí)意拉著我一起去宿舍樓頂?shù)奶炫_吹吹風(fēng)走走。
她嬉笑著和我談事，想要也借此感染到我，并且和我說道：“好好考，等你考完研，我去給你物色一枚男朋友?！?/p>
我的心里倒是泰然處之，也不希冀找個什么男朋友，這一半或許是因為我壓抑著其他感受，只想著能夠好好考研。我不禁開始懷疑韓曉佳之前所說的我“已經(jīng)一心向道了”是不是真實存在的。
接下來的時間一直到秋招之前，我的精力的確都主要放在了考研學(xué)習(xí)上，大四本來就沒什么課要上，而對于校園招聘會，我只花兩天時間準(zhǔn)備了一份簡歷，我沒有深刻的去打算要簽一份什么樣的工作，只是按照輔導(dǎo)員的建議按部就班做著，覺得以我的水平簽約一份工作應(yīng)當(dāng)毫無難度。
第二章
秋招那天，我跟韓曉佳結(jié)伴一起，很早就去了。
陳果果因為保研，如今已經(jīng)提前在上研一的課了，并未隨我們一道。
進了校園招聘大廳，韓曉佳倒是認(rèn)真的應(yīng)聘了幾個，我溜達了很久，轉(zhuǎn)了幾圈只是投了幾份簡歷。臨近中午的時候，韓曉佳替我焦急起來，認(rèn)真地說，你這樣不容易應(yīng)聘成功，還是自己跟面試官談一談，再投簡歷吧。恰巧此時我也看到一份我比較中意的公司正在招聘，便走了上去。
S設(shè)計研究院有限公司，分部坐落于重慶九龍坡，總部在中國上海。是一家中外合資的大公司，在我們藝術(shù)生圈子里有著鼎鼎大名。我有些拘謹(jǐn)?shù)哉J(rèn)為還算客氣的打過招呼，面試官一邊看著我的簡歷，一邊讓我自我介紹。他微微的點點頭，問了我?guī)讉€輕松的問題。這讓我繃緊的情緒逐漸放緩下來。在我自以為可以應(yīng)付自如的時候，他突然從桌下旁邊的凳子抽出幾張畫來，拋出一個問題問我說：“同學(xué)，根據(jù)你的簡歷和之前的回答，我們當(dāng)然知道你是非常優(yōu)秀的，但如果你要來我們公司上班的話，肯定先是在重慶這邊干，你是公共藝術(shù)學(xué)院的學(xué)生，那就需要你對重慶這邊的藝術(shù)文化有個比較深的了解，這幾幅圖你可能都沒見過，但你能憑你所學(xué)分清哪副是川美派系的嗎？”
這便是壓軸題了，我瞬間明悟過來。但哪怕知道這是最后一道難關(guān)也并無益于我成功解答。我仔仔細(xì)細(xì)看向那四幅圖，一下子有些懵，每幅圖都沒見過，但又仿佛給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。我沉吟了一陣，拿捏不穩(wěn)，隨意猜測了一副。面試官問我說，你沒去過交通茶館么？我說我沒進去過，只是有路過。
“從沒進去喝過茶？”
“是的。”我答道。一個學(xué)生沒去過茶館喝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，我有些疑惑。
他指了指其中一幅畫說道，“這個問題啊，其實也是考察你對本地文化的熟悉程度，川美派系在藝術(shù)視覺上也許與中國其他藝術(shù)文化派系有難以分辨的相似之處，但是如果你夠深入了解，知道這是畫的交通茶館的話，那也是能猜出這正是川美派系的?！?/p>
我有些錯愕。他又補充道：“同學(xué)，我看你各方面還是挺優(yōu)秀的，不過在對重慶本土的文化藝術(shù)方面的了解上，還需要下功夫啊。藝術(shù)來源于生活，而那些有著歷史文化背景的地方，正是我們生活中的瑰寶、這不但需要有人去保它，更需要作為藝術(shù)創(chuàng)作者的我們?nèi)ジ惺?，去描繪。好了，同學(xué)你也辛苦了，請回去等候通知吧?！?/p>
我從座位起身，和曉佳一起又接著應(yīng)聘了兩個工作，但剛才S公司負(fù)責(zé)人的最后這番話一直回響在我的腦海里。我以前都以為我對重慶的文化了解已經(jīng)夠深了，平日里也多有和姐妹們一起溜達閑逛，去了諸如磁器口洪崖洞解放碑等等不少看起來挺有文化藝術(shù)和歷史底蘊地方，但交通茶館我確實是沒去過的。也許是很多真正純樸的人文景點大隱隱于市，也或者我的準(zhǔn)備還不夠細(xì)致充分。
韓曉佳沒有去嘗試S公司的應(yīng)聘，她自覺希望不大，上午的招聘會結(jié)束前，還另外面試了幾份自己比較滿意的工作。我自覺對拿下S公司的那份崗位概率不大了，出來郁郁地走著，十月的重慶風(fēng)開始轉(zhuǎn)涼，我甚至察覺到路上兩旁行道樹的秋意。
但不管怎么說，了一樁事了，剩下的時間要全力以赴的只有考研。我心里這樣想著，稍稍嘆了口氣，挽著韓曉佳的手繞過操場，往食堂走去。
一個男生突兀的擋在我的面前。一米八的個子像一面不透光的墻。
“嗨，夢晴！”這個人正是楊佳霖，幾個月來千躲萬躲，到底還是碰上了。
我點點頭，示意打過招呼了。
他神色有些難看，原本望見我喜出望外的臉沉了下來，盯著我說：“你這段時間為什么一直不理我。我給你打過電話，也發(fā)過微信，你都沒回?！?/p>
我暗自冷笑，嘴上還是說著：“我要考研啊，就沒怎么看手機。整天很忙的。不信你問我室友。”我朝韓曉佳瞅瞅，給了個暗示。
他有些焦急說：“我做錯什么了，你是不是生我氣了。”
這個人裝傻倒是有一套，我不想跟他爭辯和多說：“我沒有生氣，我是真的很忙?！?/p>
他接著說道：“那你今天難得出門了，我們一起去吃個午飯吧怎么樣?！?/p>
我搖搖頭“謝謝你的好意，我還要陪我室友呢，我倆一起出來的?！?/p>
“我請客，我們?nèi)齻€一起。”
我拒絕道：“不必了，我室友韓曉佳她今天不是很舒服，我先陪她回寢室?！毖劭此览p爛打，我差點快要午飯都不想吃了。
他還想勸說什么，韓曉佳從旁扯住我的手插話道：“哎喲我真的肚子好疼，我們快回去吧夢晴，我受不了了。不好意思了哈，這位大哥，借過一下?！闭f罷捂著肚子，拉著我離開了。
走過一段路，韓曉佳放下了捂著肚子的那只手，問我道，剛才那人是誰啊，你好像很不待見他。
我猶豫了一下，說道，他就是楊佳霖。
“哦？原來就是他啊，我聽你和陳果果提起過?！表n曉佳說，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，之前我以為你們要談朋友了，但突然之間就沒了聯(lián)系，現(xiàn)在我看你好像都躲著他？”
我想了想說道，“走吧，去前面的長凳坐著說?！蓖艘谎凵砗?，沒人跟著。
“其實是這樣的，”我靠在長凳上，望著長凳前生機勃勃的人工湖，目光中投入了我的回憶，“他是我在學(xué)生會時的部長，以前一直關(guān)系還不錯，說實話我對他初印象挺好，以至于逐漸發(fā)展到曖昧?！?/p>
“但是我發(fā)現(xiàn)他其實對身邊的每個女生都很好，并不是只對我這樣。這還是在跟我比較曖昧之后我才發(fā)現(xiàn)的。上學(xué)期的三七女生節(jié)他居然送了我們學(xué)生會部門三四個女生一份禮物。有一天我還看見他用摩托車接了另一個女生出校。那個女生之前跟我是一個部門的，我旁側(cè)敲擊他還不承認(rèn)，我也懶得說破?！蔽彝艘谎垌n曉佳，她默默聽著我的獨白，“你知道嗎，曉佳，這種感覺特別不好，我覺得難以接受，就退出了?！?/p>
“從那以后我就把學(xué)生會工作辭了，也盡量不跟他聯(lián)系了。也就是上學(xué)期的事情?！蔽医忉尩?。
韓曉佳伸手摸摸我的頭，裝作一個大人一般說道：“原來是這樣啊，也不怪你，這是他的人品問題。大家都是川美的學(xué)生，我真是羞與他同校為伍。”
“沒事，改天有機會給你介紹小哥哥?！?/p>
“不，我還要考研呢?！蔽乙槐菊?jīng)。
“那就等你考完研?！?/p>
和那天陳果果所說的話如出一轍。
我笑著沒回答，仰起頭望了望天。有這樣一群姐妹，感覺還蠻好。
第三章
重慶人的夢境，或與仙境通壁。晨時應(yīng)是，窗外晦蒙，白霧郁陰下的都市里，如幻夢的煙霞中鋪出高低曼回的公路。危樓從霧幕中探出，垂聳而下，接頂坤輿，橫有輕軌來往，隱約可見輪廓。待到眾生醒轉(zhuǎn)，夢境須臾間云徹霧卷，彼時氤氳中志怪靈奇的龍嘯鳳鳴顯化出馬咽車闐的本象來。
我是半個重慶人。我眼中的重慶確如半個仙境。
但向來之煙霞不曾駐彩，時間一去兩個月。而今，已是待在重慶的第四個年頭了，大四上學(xué)期也快要結(jié)束。閱盡川美風(fēng)光，縱使不舍半年之后便要和我校的良辰好景道別，也多多少少添了幾分一介書生童子何知的愁苦。我對剛過的考研初試并無完全把握，至于春招時是否再去應(yīng)聘一份何等樣的工作安身立命，更是一片茫然。同樣的心緒也發(fā)生在我的室友韓曉佳身上，唯有陳果果和唐雅馨，一人已保研預(yù)讀，另一人確定要出國留學(xué)，而可暫避踏入社會的紛擾。都言未來撲朔迷離，但卻非我們所處閱歷與年紀(jì)道得清說得明的。只是眼下可知，我們這四人組構(gòu)了三年半的溫馨小窩，也要走到歷史使命的盡頭了。
愈到時間的盡頭，人便愈想盡興。
許是離蓋上畢業(yè)的印章幾近只剩下畢業(yè)論文這關(guān)，自考完研后，我們寢室開啟了放飛自我。恰逢年末節(jié)多，大家也就總有借口可以外出聚餐暢敘幽情。當(dāng)代的年輕女性不拘閑飲，然則不是每一個姑娘都在大學(xué)里做過一些對得起或?qū)Σ黄鹱约呵啻旱氖虑?。聽她們講著自己這幾年或經(jīng)歷的或見聞的感情故事，我感懷頗深，只是我這大學(xué)四年，算是一直過得平平安安波瀾不驚，這種感觸實在是有些沒來由的——用流行的話語來說，嗯，沒錯，這幾年我一直是一只單身狗。她們打趣說，雨晴，你是我們仙女姐妹中的織女，織女沒那么容易遇見牛郎。
聚是歡樂多，但茶酒里頭也藏了幾分憂慮。此番氛圍中，我們寢室迎來了大學(xué)最后一年的元旦。往年相較，人長了一歲，不變的看似只有窗外那幾枝招展的臘梅。可無人曉得，來年臘梅花又為誰盛情一笑呢。其實這隱約正是一個日新月異的年代；白駒過隙間，最能接受發(fā)展與變革的理應(yīng)是我們年輕人。哪怕光就娛樂方式而言，年輕一代也換了不知凡幾了。如今盛行一時的所謂“吃雞”游戲風(fēng)頭尚且還在，這別稱大致源于勝者可以在獲勝界面看到一句出自美國電影《決勝21點》的經(jīng)典臺詞“Wi
er wi
er,chicken di
er!”（大吉大利，今晚吃雞）。但不管游戲背后多么復(fù)雜，對我而言本質(zhì)上也只是一款可以與朋友連麥語音的社交游戲。社交在大學(xué)里本就是個永恒的話題，當(dāng)它和休閑的游戲結(jié)合在一起的時候，于是輕易間就更受歡迎了，哪怕在元旦這天也不例外。某種程度上說，這個社交朋友圈是由我和我室友共同經(jīng)營的，因為每次大家都是一起游戲。圈子里多是大學(xué)里同班的同學(xué)，也有幾位新朋友，其中兩位作為陳果果的朋友受到接納。而這兩位男生聽說是同級校友，雖然聲音還蠻好聽，但我尚且素未謀面。
元旦走得很快，在重慶這塊寶地，看霧往往就可估旦暮時辰。臨近傍晚，霧縷漸起，勾出未艾的點點夜色，直至漫成一片，便要合上一天的帷幕；而當(dāng)漫霧從晨曦中析離，在其散盡之前，鋪在山上，浮在水上，披在城市中早起的人兒身上，這造化神秀，又預(yù)告著新的一天迎來開始。
盈虛者如彼，而卒莫消長也。
校園清晨的薄霧有著非同的靜逸舒爽，元旦后的第三天，如往常一般去食堂用過早餐，我一直在大學(xué)里保持著早起的習(xí)慣，這使我暗中為之怡然自得并欣然答應(yīng)室友順帶早餐的請托。我給果果和曉佳各帶了一份熱氣騰騰的糕點，因為雅馨并不在寢室，元旦過后她便回家去了，當(dāng)然這是征得了論文導(dǎo)師的同意且她家就在重慶的緣故，由此卻可以偷懶待在家里做畢業(yè)設(shè)計，這是我們其他三位外地姑娘羨慕不來的。進屋時，兩位姐妹已經(jīng)起床了。可見果果剛才洗漱過，波浪卷的頭發(fā)還是蓬松凌亂，不過如果今天無意外出的話，大概再使梳子梳理兩遍就夠了，至少下樓取個外賣還算過得去。
她尚且呆坐在凳子上，身上套著厚厚的睡衣，我甚至以為她這樣子吃過糕點還得睡個回籠覺，但她見到我進來，卻像個被施了魔法活過來的洋娃娃，睡眼惺忪的臉上突然有了神采。我預(yù)料到她的表情是有話講，于是遞過早餐問候了聲早，等著她開口，同時看了眼還在陽臺抹洗面奶的洗漱著的韓曉佳，把另一份糕點先放到了曉佳的桌上。果不其然，她掀開包裝袋，對著熱糕點呼了一口長氣，接著問起我這學(xué)期畢業(yè)設(shè)計的事宜（畢業(yè)設(shè)計就是畢業(yè)論文的先行部分），問我導(dǎo)師有沒有講何時可以告一段落。我如實告之還有四天。
她又確認(rèn)我寒假回家的票是不是訂在了13號。而訂回家票這事，我隱約記得好些天前在寢室閑聊中提及過。
我回答她是，同時有些疑惑這兩個問題的關(guān)聯(lián)性。于是學(xué)著平日里所看網(wǎng)劇中宮女的調(diào)兒反問她：“怎么，要跟著姐妹一起回莊里玩玩兒？”
她當(dāng)即矢口否認(rèn)，搖搖頭笑著說，“石家莊冬天那么冷，我不去?！?/p>
我翻了個白眼，又重申了一遍：“石家莊也有暖氣，北方冬天室內(nèi)不冷的好吧。”當(dāng)然我知道她只是尋個借口，想說的意不在此。
這時韓曉佳從陽臺洗漱完進了屋內(nèi)，正好把我們對話的末尾聽了去。從旁插話道：“什么，果果怕冷嗎？果寶過來，姐姐抱?！?/p>
早年有部動漫叫做《果寶特工》，我們寢室無意刷到，于是果果便多了個外號“果寶”，既是愛稱也是調(diào)侃，但也僅限于我們偶爾在寢室時這么叫。幾年以來果果已習(xí)以為常。
我忍住未笑，轉(zhuǎn)頭向韓曉佳說道：“糕點給你擱桌上的，快趁熱吃，冷了不好?！睍约研廊稽c頭說好，取一張抽紙將手擦干，笑吟吟地坐了下來。
陳果果雙手捧起糕點，從容自若解釋道：“其實是這樣，壯壯說他打算來重慶玩幾天，過來大概八九號的樣子。剛才我問過曉佳，也說都有空，要不一起吃個飯？我們可以來個吃雞線下交流會。”一邊說一邊環(huán)望著我和曉佳，眼神中透露著對我倆積極反應(yīng)的期待。
壯壯就是王壯壯，雖是我們游戲中偶然結(jié)識的網(wǎng)友，但稱得上是這個小圈子里帶領(lǐng)我們成功吃雞最得力的干將，平日在微信群大家也多有閑聊。
我腦海中立即浮現(xiàn)出壯壯的音容，其實要是他獨特出眾的音色，雖然我有添加壯壯的朋友圈，但并沒有從中過多的關(guān)注過對方的容貌，典型的“游戲玩得好，說話又好聽”才是他受到我們接納和欣賞的原因。我當(dāng)然不會無故相信或質(zhì)疑他人的人品，不過平日里大家相談甚歡，且我們寢室又是一起在重慶面基網(wǎng)友，安全方面還不至于如履薄冰的地步。而且某種程度上來說，這樣的一同外出聚餐，隱隱正是我們寢室所共同期待的。
我和曉佳有了一瞬的對視，室內(nèi)霎時間彌漫著兩人許多的無聲的交流。
去吧。
去吧，因為我們幾個姐妹還瞎湊合在一起的日子，不多了。
往未來看去，這個世界太大，而城市太小，我們幾人終要因邁出這個城市而闊別；然則城市也太大，實在是校園太小，我們遲早懷念這片城市大海中難得寧靜雅致的綠洲。
也正所謂，滄海月明珠有淚，藍(lán)田日暖玉生煙。
我按捺住心緒，詢問果果是否雅馨也一起去。果果說她正要問問；我本是期待著，只可惜她擺弄了一陣手機后，帶點遺憾又緊張地告訴我說雅馨實在去不了，但她可以試著叫上小竹和浩哥。這正是另兩位吃雞的好友，也是校友，寢室中果果見過且熟識。
我和曉佳終是答應(yīng)下來。果果顯得很高興，不再想懶覺，清清爽爽去洗了頭，中午三人結(jié)伴，一同到食堂吃飯。午飯時候，她收到回復(fù)說，浩哥恰逢無空，也不能前往。于是這次聚餐的人數(shù)便確定了，有我們寢室三人，以及小竹和壯壯兩位男生，一共五人。
那就五個人吧。
第四章
八號的早晨壯壯到的很早，十點左右就已抵達重慶了。我們寢室?guī)孜还媚镆捕荚缙?，化過美美的妝。商議過后，既提前告過壯壯如何乘車來學(xué)校見面，等到他將至的時候，陳果果便先出去到校門口迎他。我和曉佳也跟著出了門，前往教職工食堂占位置等著。
說是教職工食堂，但這處有三層樓的餐廳也對學(xué)生開放，里面供餐的口味還不錯，只是平日因離上課的教室偏遠(yuǎn)，并不常來吃。到底是座老房子了，頂處房檐的內(nèi)側(cè)可見有個鳥窩，如今冬天，卻看不到鳥影；另有生命力極強的小草，從旁邊林園，一直蔓長到了此處墻角。墻面上還有往屆學(xué)長學(xué)姐的涂鴉，也算是烙上川美獨有的韻味。
我與曉佳占了一個靠窗的桌子。她的愉快和期待寫在臉上，但不想在位置上枯坐，起了身，說是要去告示牌上預(yù)先看著菜單。我也并不想閑著，取出提包里的手機，刷起了朋友圈。此時畢竟已是臘月，離春節(jié)大抵僅有20天，朋友圈里一些學(xué)弟學(xué)妹發(fā)的動態(tài)幾乎都是關(guān)于如何在緊張的準(zhǔn)備著過幾日的考試，有甚者已經(jīng)到考試日了，希求錦鯉保佑；我雖是過來人罷，一個快要離校的大四學(xué)姐，可明明算不上什么前輩，但當(dāng)翻閱起這些熟悉而陌生的他人日常，卻好像真切的隔了一面厚厚的墻了。我的同屆同學(xué)們現(xiàn)在大多在做畢業(yè)設(shè)計，有些導(dǎo)師首肯的，先已回家去了。不過明顯是快畢業(yè)的人，大家都沒幾年前那么愛發(fā)朋友圈，我將動態(tài)用拇指一條條劃下去，沒想到同級生里最近的一條居然是小竹發(fā)的，內(nèi)容大抵是自述他這幾日的畢業(yè)設(shè)計實驗部分是去某公司實習(xí)的深刻感受等云云。我們本意晚上一起去吃火鍋，也不知邀約是否會被影響。
正想著，陳果果到了，同至的還有另一位男生，這位嘉賓當(dāng)然就是壯壯。以前組隊游戲時我們都是只聞其聲未見其人，此般終于是見著了。第一眼看過去，壯壯的衣品是極好的，勝過我所見許多人，且背了一款精致的相機包，但這發(fā)型和行頭在川美也并不罕有，展露氣息與給人觀感上想必也是學(xué)藝術(shù)出身。果不其然，一番招呼問好之后，他的回答也印證了我的想法。
同為藝術(shù)專業(yè)學(xué)生，大家可以相聊的也就更多了，壯壯很健談，但話語沒有多到讓人不適，初相識就給人一種文質(zhì)彬彬的感覺。大家且坐下，點菜，用餐，交談甚歡，但其實中午時間匆忙緊張，這只算作一次簡餐；我們終于是談到了下午晚上的安排。
按照之前的提議，下午可以領(lǐng)壯壯一同去解放碑和洪崖洞那邊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假使是沒來過重慶也都知道這兩三個景點的盛名，初來重慶，那更是得去領(lǐng)略一番了?，F(xiàn)在再提，眾人并無異議。我趁機向著果果問道：“晚上的聚餐小竹他能來么？我看見他好像今天說是在實習(xí)。”
“我問過小竹了，他說他實習(xí)四點半左右就能下班，今天能來，不出意外或許比我們晚點到。”
“那這樣看我們晚上在解放碑去吃什么好呢，我投火鍋一票?！睍约呀K于說出她最關(guān)心的議題。
而為人所周知的是，火鍋也的確算重慶美食中的頭牌了；一鍋紅紅火火沸騰熱鬧的景象奪目且喜慶，圍坐桌前，觥籌交錯，不會面臨宴席上菜緩慢和點菜不夠的尷尬，也無自助餐頻繁取材之勞形，有朋自遠(yuǎn)方來，正是切適。
“這個建議不錯，我也正想嘗嘗地道的重慶火鍋味道?！眽褖岩哺缴弦黄薄?/p>
陳果果目光看向我，示意也征求我的意見。我在美食的挑選上向來沒什么主見，再加上火鍋也是我的心頭好，我點點頭，言簡意賅的答道：“OK，我也支持。”
“這樣，那我在網(wǎng)上挑一家評分不錯的火鍋店預(yù)訂位置吧?！标惞鹑灰恍?，拍板并補充道，“我就大膽的幫小竹投贊成票了?！?/p>
此時正午，不少人剛用過餐。食堂里尚且人語呢喃，但并不吵鬧嘈雜，溫和得像是這煦柔的冬日陽光。大概是時令與半球的緣故，斜著的縷縷和光得以透過窗外的樹隙，越過我，憑著微風(fēng)對枝葉的輕拂，在餐桌上揮灑光斑作畫，一時間我突然覺察到閑暇的真實存在和不可觸摸。這種二象性般的特點交織難分，又讓我隱隱間有種難以言明的不安與惶恐。
我看向我的伙伴們，他們依然談笑風(fēng)生，談?wù)撝朗程美铩肮獗P行動”的倡導(dǎo)，并決議收拾一下餐桌然后準(zhǔn)備出發(fā)。但當(dāng)我仔細(xì)辨識和試著融入他們的對話時，方才那種不安又悄然褪去了。于是我也動身，行同眾人一致，將餐盤端起去往回收點。
留下一桌陽光。
在大學(xué)里的很長一段時間，我的活動范圍都局限在九龍坡區(qū)，更準(zhǔn)確來說，就在學(xué)校周邊，一方面當(dāng)時對此地的縱橫錯亂的輕軌交通尚不熟悉，一方面川美又填滿了我入校前對大學(xué)各種美的幻想，我肆意享受著校園的寧靜生活，乃至于有閑暇去參加一些社團活動。我忘卻后來是我?guī)е鴱耐獾貋砜赐业呐笥验e逛或是我們寢室終于有了擴展更大活動空間的需求，我的活動場所逐漸擴寬至主城其他區(qū)，這當(dāng)然多是在我室友陪伴的情況下。
我們在解放碑度過了整個下午。晚餐如約在解放碑臨江邊的一棟閣樓般的火鍋店。
“我后天過了就準(zhǔn)備回去了?！辈杈七^三巡，壯壯說道，“離你們學(xué)校有什么近一點的好玩的地方嗎，后天我們還可以一起游玩一天。去你們那邊的話，這樣方便你們，不需要走太遠(yuǎn)?！眽褖岩贿吷炜曜釉诩t湯里夾住一塊老肉片，誓要挑戰(zhàn)一下自己。
曉佳今天沒有表現(xiàn)得太過吃貨，但也雙眼不離湯鍋，看中了一塊浮起來的土豆片，迅速下手，放進碗里吹了吹，說道：“九龍坡嘛？還是挺多的?！?/p>
“是的，我們在的那個地方是搞藝術(shù)的，”陳果果自豪的夸耀道，“哈哈哈，你知道我們學(xué)校外面的涂鴉街不？就是黃桷坪涂鴉藝術(shù)街，據(jù)說啊，是目前中國最大的涂鴉藝術(shù)了。”
“??？哈哈哈我怎么記得是世界最大的涂鴉藝術(shù)作品啊？”曉佳也吹起牛來。
李筠洲是個安安靜靜的小帥哥，來了火鍋店與我們碰面過后，除了自我介紹，總是一邊吃著一邊聽，極少插話。我突然意識到后天的計劃似乎對他存在著問題。于是接口道：“小竹哥他不是新校區(qū)的么，那邊離九龍坡區(qū)也有點遠(yuǎn)，會不會過來也不算太方便？”
李筠洲停下筷子，取出紙巾擦了擦嘴，帶著笑意跟我解釋道：“其實我家本就在九龍坡住。上大學(xué)前我就一直打算考川美，誰曾想被分到新校區(qū)去了?！蔽颐靼椎狞c點頭，原來他家離我們學(xué)校這邊可能還挺近的。
他轉(zhuǎn)頭又跟壯壯說：“我們九龍坡區(qū)其實景點很多的，景色也不錯，只是名聲不顯，很多人哪怕是重慶市其他區(qū)縣的人都不怎么了解。比如這兒的華巖寺可以，適合去拜拜。走馬古鎮(zhèn)也比較有特色?！?/p>
“走馬古鎮(zhèn)從我們學(xué)校過去也不近，倒是巴國城挺近的，吃飯坐車也方便，風(fēng)景也是上佳?！标惞?dāng)起了本地的地理注解家——如果有這個職業(yè)的話。
“巴國城我還沒去過誒，不過要說近，那不得是重慶動物園？”韓曉佳最愛拆果果的臺。
“我是多方面考慮的好吧。巴國城有重慶文化那味兒，動物園在山西又不是沒有。好不容易來一次重慶去逛動物園可還行?！惫杂凶缘牡览恚瑘詻Q不給曉佳鉆牛角尖的機會，給她翻了一個白眼，把決定權(quán)丟給壯壯說道，“壯壯，你說呢？”
壯壯微微沉吟，想了想說道，“其實大家推薦的地方我都心向往之，不過只可惜我這次時間有限。那好，我周六過來找你們，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涂鴉街和巴國城吧?！?/p>
大家相互看看，沒有其他意見，便應(yīng)允下來。
其實隨著聊天的進行，火鍋也快撈到底了。原本打算餐前去洪崖洞玩耍拍照，但在解放碑耗費掉大把時間，于是用餐過后果果決意也把李筠竹拉上一起，一行人散著步往洪崖洞走。重慶的道很陡，且顯得很蜿蜒。洪崖洞一直近在眼前，燈光亮麗攝人，可我們足足走了四十分鐘才到洪崖洞景區(qū)頂上的觀景臺。洪崖洞妝點到一磚一瓦，橘紅色燈光照亮了整片江面，水里的倒影好像另一個絢爛的仙境景點。當(dāng)有閃著五彩斑斕霓虹燈光的大游輪駛過時，這仙閣突然躲進漣漪里，縹緲了起來。“這么好看的夜景，我們來一起拍照留念吧！”曉佳說出了我也想說的話，只不過問題也隨即而來，總是有一個人要持著相機為大家拍照的，又不放心把這份善待相機的責(zé)任強加路人，這使得我們一行人沒有辦法全部同框，實在有些可惜。
如此勝景實在引人陶醉，有甚者為此感極而泣也不稀奇。江上倒影，岸邊細(xì)風(fēng)，絢麗燈彩染半空，所謂目遇之而成色，耳得之而為聲，恰是此情此景了。我們從洪崖洞上方的公路走上千廝門大橋，橋上也是燈光敞亮。車行道夾在兩側(cè)人行道之間，橋有兩層，下方那層是輕軌線。我們穿行大橋的過程中，時不時有輕軌跨過，橋也共振起來，壯壯大概覺得很驚奇，時不時停下步來感受。
“壯壯你之前有看過一部電影嗎？叫《火鍋英雄》，就是在這座千廝門大橋附近拍攝的?！惫p手托著手機，伸出欄桿對著洪崖洞打開手機相機的遠(yuǎn)景模式，拍了幾張全貌。
“《火鍋英雄》？千廝門大橋？誰拍的??？”壯壯大概真的不知道，一陣問號三連。但其實他的注意力也都放在自己雙手緊握的照相機上，害怕一個不留神把相機滑出手，從大橋欄桿逃離跳入水中。
“《火鍋英雄》的主演是陳坤啦?！睍约言噲D替壯壯找到一絲印象。
壯壯仔細(xì)想想，無奈說道：“我可能還真沒看過，等今天回酒店，我就慢慢下一部來看一下吧哈哈哈?！?/p>
我們閑庭信步走過千廝門大橋的時候已經(jīng)是臨近九點半了，壯壯可能不太適應(yīng)這么辣的重慶味道，但附近只有“江北大劇院”這個輕軌站有公共的洗手間，于是我們就在此處分道揚鑣。天色已晚，哪怕眾人今天游玩還算盡興，但也都有些疲憊了。反而是李筠竹，明明上了一天的實習(xí)，又陪同大家游玩了這么久，依然神采奕奕的模樣。
打滴滴到學(xué)校的時候已經(jīng)十點多了，所幸熱水還沒斷掉，我們?nèi)艘粋€個趕緊卸了妝，因為獨立衛(wèi)浴里只能一個人同時洗澡，但陽臺卻可以洗頭，于是大家把洗頭和洗澡分開進行，終究是在斷水之前完成了一切上床前的準(zhǔn)備工作。終于騰出時間看一眼手機，壯壯和筠竹都在群里報了平安，又關(guān)心起我們是否安然到寢。
我替我們寢室說了聲一切順利，又花出筆墨和心思贊許了他倆一番，心里不由得回想起今天的各個細(xì)節(jié)來。待到果果和曉佳都也上床休息，睡前的閑聊也順理成章變成了女人的閨房私話。
愉快盡興的一天也迎來結(jié)束，我們終于也甜甜入睡過去。
第五章
在城市車海的嗡鳴聲中醒來，在這樣的聲響中，常常會錯愕的給人一種身是孤舟，漂浮大海的感覺。校園里不同，或多或少的與這些嘈雜有所隔絕。我想這也是校園稱得上是搖籃的外在的原因之一了。
周六那天一早，小竹告訴我們說他先要去學(xué)院找輔導(dǎo)員簽寒假的離校責(zé)任書，簽完再來找我們，但是也不會耽擱太久。于是我們寢室三位姊妹和壯壯就先約在校門口匯合，然后一同前往黃桷坪涂鴉街。唐雅馨依然沒回學(xué)校，看來此次壯壯的重慶之行是無緣見到她了。
其實，雖然說對自己而言，黃桷坪的這條藝術(shù)涂鴉街，差不多是熟悉到閉著眼睛都能再在腦海中再構(gòu)的街頭了。但越熟悉的，也是越讓人可眷念的，他日所謂的懷念就是用心緒把往日的街頭的磚瓦犁過千百遍。
學(xué)校門口并沒什么不同，迎接農(nóng)歷新年的燈籠還沒掛起來。出入的也都多是學(xué)生，各色風(fēng)范兒不乏，或健步獨行，或三兩成群。我們寢室三個姐妹站在那里，雖是著裝美麗，但卻更像一個旁觀者，略有幾分格格不入。我自嘲的想到，這或許是老學(xué)姐才有的鶴立雞群的風(fēng)范吧，由此才稍顯得如此出眾。壯壯并沒有讓我們久等，在我在校門口的街邊站到有一絲尷尬之前，他終于是打車到了我們面前。當(dāng)然來黃桷坪的交通方式有很多，但作為一個初來乍到的外地人，還只待個幾天，確實沒有去詳細(xì)了解這方面復(fù)雜情況的必要。方便的，至少就是有利的。壯壯下了車，禮貌地跟我們問了好。我們也報以微笑的說了早安，相互問候間得知都早已經(jīng)吃過早餐了。
涂鴉街。
涂鴉街到校門口其實也就幾步路的距離，并不費腳力。與其不解風(fēng)情之人所說的涂鴉街是天馬行空的藝術(shù)薈萃，其實倒更像是活著的藤蔓繁花、鳥雀走獸攀爬上了樓房，這些活著的造物們都是藝術(shù)創(chuàng)作者的活躍而深邃的幻想，它們在這里彌漫和延伸，又不斷翻新。
不少年輕人都在這里漫步拍照，我并不能識別出其中有多少就是我們本校的學(xué)生。
實際上這條街與我們學(xué)校關(guān)聯(lián)很深，從設(shè)計和繪飾之初，長期以來一直由川美的師生擔(dān)此重任。我和果果以及雅馨都曾在加入學(xué)生會時參與過幾處電線箱的涂飾工作。只是而今當(dāng)初那幾處拙劣的涂鴉繪畫已經(jīng)又被后來的學(xué)生會的學(xué)弟學(xué)妹們在新的任務(wù)中給覆蓋掉了。當(dāng)壯壯詢問我們這里是否有我們的涂鴉繪畫時，我們都仔仔細(xì)細(xì)卻找不出一絲屬于自己畫作的痕跡來。所幸那時拍過一些照片用以留念和炫耀，還能現(xiàn)在再拿出來給壯壯展示。
我們游歷過了半條街的時候，李筠竹也到了。我以為他或許需要我們?nèi)ソ铀蛘呓o他發(fā)個定位才能匯合。令人驚奇的是剛收到他的消息，就看見他在我們往前走小段路的街道十字路口站著，手里提個小口袋，就好像一直就等在那里一樣。沒有樹蔭隔絕，晌午的陽光肆意的照耀在他身上，卻折射出一種冬日的暖意。
他微笑著等著我們走過來，那般姿態(tài)就好像是這條黃桷坪涂鴉街上的精致藝術(shù)品，而這大概是我此生所見為數(shù)不多的動人笑容之一。他笑著說：“我大概知道你們會走過這條街的這里，于是我過來就直接在路口等著了?！闭f完，他將那只提著精致小口袋的手伸出，把口袋遞給壯壯：“一件小的禮物送給你，留個紀(jì)念吧?！?/p>
壯壯客氣了一下子，但還是收起了拍了一路的相機，盛情難卻，接過了禮物。我只隱約看到是件工藝品，放在一個半透明小盒子里，似乎是件陶藝。壯壯稍微往里瞥了一眼，也鄭重其事的說道：“這件手工看起來很精美啊，非常感謝竹哥?！?/p>
“手工的？該不會是你自己做的吧？”陳果果疑惑問道。在川美有一門選修課就是手工藝品，我們寢室?guī)孜欢忌线^，所以果果這么想并不奇怪。
李筠竹笑著否認(rèn)：“不是，我還沒多才多藝到這個地步。手工會做一點，但也還不能拿出來獻丑。這是我在學(xué)校的紀(jì)念品展館買的。”
“新校區(qū)那邊?！彼a充道。
其實川美的兩個校區(qū)都有賣紀(jì)念品的地方，尤其是老校區(qū)這邊較小，稍微更顯袖珍別致，和黃桷坪的涂鴉街一起，更是重慶一大打卡的景點。不過我和果果她們明顯沒有想到這一層，幾位姑娘還不如一個男生考慮細(xì)致想得周到，屬實讓人汗顏。
“我看走到這兒了，整條涂鴉街其實也都走得差不多了?！崩铙拗駥ν盔f藝術(shù)街似乎很是熟悉，抬手看看手機里的時間，說道，“藝術(shù)讓我們在這里邂逅，去品嘗一番美食肯定也是必不可少的。午飯后我們再去巴國城，那邊也還可以游玩很久?！?/p>
陳果果征求了壯壯的意見，也點點頭，說：“那可以吧，我們先去吃午飯，這邊有好幾家餐館，味道都很出眾?！?/p>
“好的，那我們出發(fā)吧，哈哈哈我更有些期待了。”壯壯整理了下背包，說道，“在我還沒來重慶之前，網(wǎng)上也看過一些美食攻略。我聽說在重慶這邊，只要是在學(xué)校附近開的餐飲店，那味道都堪比五星級大廚了?！?/p>
曉佳輕笑道：“對啊，是真的，我們學(xué)校這邊啊，只要是開了半年以上的餐館，味道絕對是扛把子級別的。我們這兒的人，嘴和胃都被養(yǎng)的特別的刁，味道不好的飯店啊，用不了幾天就得關(guān)門大吉了。我們校門口有個地勢特別好的店鋪，每天人流量超多，但是店家都換了好幾個了?！?/p>
走在隊伍前面的李筠竹聞言，回過頭來看著她：“你是四川的嗎，曉佳？”
曉佳一愣，說：“小竹哥你怎么知道？”
筠竹嘴角揚起一絲微笑：“扛把子可不就是四川話嘛，我當(dāng)然能猜到?！?/p>
陳果果豎起大拇指：“厲害呀，你的洞察力比我高多了?！?/p>
“走吧，今天中午我們讓壯壯見識下什么叫真正的民間美食，”李筠竹又轉(zhuǎn)過身，領(lǐng)著頭往前走，“前面有好幾家店，其中有家梯坎豆花，那豆花，那粉蒸肉，那黃豆豬蹄湯……”
“你快別說了，我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?！眽褖压Φ馈?/p>
“是的，再說下去我們的胃都要馬上造反了！”曉佳提出抗議。
一個小時后。壯壯靦腆的作按摩肚子狀，看著桌上的杯盤狼藉，清了清嗓子，說道：“這下我是真的被重慶的美食征服了，除了火鍋以外好吃的東西居然還有這么多！？”我心想這是自然，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，名氣大的重慶美食也自然不會是假的。
我只是笑而不語，掩蓋著自己其實也已經(jīng)快吃憨了的事實。筠竹倒是還坐得很端正，說道：“沒事，晚上還有一頓等著你呢壯壯?！?/p>
壯壯神色一凝，顯然剛吃飽，根本不想去考慮下一頓大餐的任何事情，只是說道：“現(xiàn)在茶余飯后要是能再添一段戲曲，那可謂人間極樂了?！?/p>
陳果果聞言，立馬拍了拍曉佳的肩膀：“快上，拿出你在社團學(xué)的那些曲藝，給大家唱一段助助興?！?/p>
“別別別，”壯壯慌忙制止，“我開玩笑的，你看曉佳她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吃撐……吃累了，讓她坐著歇歇吧?！?/p>
倩茜果真是有些吃傻了，當(dāng)了真，又或者興起，站起來試圖即興表演一段。但是像潤滑油喂得太飽的自行車，突然也掉了鏈子，愁眉苦臉看著果果說道：“果果，我忘了……”
果果一時無語，李筠竹見狀勸到：“曉佳你且坐下吧，想不起來也沒關(guān)系。不如給壯壯說說巴國城的文化底蘊和特色，好使我們?nèi)ブ耙沧寜褖延袀€了解。”
曉佳點了點頭，認(rèn)真的答應(yīng)下來，然后坐下從包里取出手機，我頓時感到不妙，只見她在手機鍵盤上摁了幾下，嘴里念到：“巴國城啊，巴國城它是一個有著千年歷史的文化古鎮(zhèn)，嗯，這里當(dāng)然說的是巴渝文化，并且有著我國漢唐時期的建筑精華?！?/p>
“地址位于重慶市九龍坡區(qū)巴國城街道紅獅大道6號，高新區(qū)管委會旁，緊臨火炬大道，背靠大渡口雙山社區(qū)，占地350畝。好吧，這樣說我也不太明白在哪里，待會兒還是得打車去。嗯，巴國城由于其脈承并發(fā)展了悠久巴國歷史文化，且開放吸納了中國漢唐時期的建筑精華……”
“打住，趕快打??！”陳果果惱了，差點氣笑出聲，“你這是憨吃哈脹了對吧，哈？”
而壯壯和筠竹只是靜默地看著，不言不語，如果不是臉上掛著笑意，這妥妥的就是聽課的模樣。
“咳咳，”韓曉佳手指劃過手機，翻了一頁，繼續(xù)裝傻，用更快的語速念道，“巴國城位于重慶市九龍坡區(qū)九龍園區(qū)，是以重慶本土文化巴文化為魂，從建筑、雕塑、地刻、博物館、研究協(xié)會、歌劇院等方面全面展現(xiàn)巴國歷史文化，配有巴人博物館、巴國歌劇院、巴國名人歷史長廊等展示中心，擁有230畝免費生態(tài)公園，12萬方仿古建筑群，是重慶一日游的重要景點，也是集餐飲、休閑、娛樂、商貿(mào)于一體的核心商業(yè)功能區(qū)，被譽為重慶市的不夜城。巴國城位于重慶是九龍坡區(qū)紅獅大道，開車坐車去都很方便，巴國城內(nèi)有巴人博物館，還有健康主題公園，里面有很多的石刻，介紹古代對巴國有貢獻的一些名人，重點介紹了巴將軍?！?/p>
我已經(jīng)驚了。
“師父快別念了，”果果雙手捂住耳朵，眼睛瞪向兩個看戲的男生，“二師兄，你快讓師父收了神通吧！”我突然聽出這話里好像是說他倆是豬。
“好了好了，差不多了曉佳?！斌拗駨娙绦σ猓浦沽藭约训睦^續(xù)裝傻表演，“我感覺現(xiàn)在壯壯已經(jīng)非常了解巴國城的文化背景了?！闭f完看向壯壯。
壯壯裝作一臉幸存的樣子，擺擺手，說道：“不瞞你說，我現(xiàn)在肚子里一點不撐了，倒是腦子嗡嗡的響，請問還有的治么？”
“沒救了！”果果沒好氣的說。
“曉佳的發(fā)音和表演天賦都很棒，”李筠竹給曉佳鼓了而鼓掌，“我覺得你才應(yīng)該是新聞傳媒學(xué)院的，哈哈哈?！?/p>
而我已經(jīng)對他們?nèi)萑虝约蜒b瘋賣傻的念了這么長一段震驚到無以復(fù)加，但既然已經(jīng)在椅凳上休息了這么一會兒了，大家也應(yīng)該啟程繼續(xù)前往巴國城了?！拔覀兪遣皇且苍摮霭l(fā)啦，早點去巴國城?！?/p>
“等等，等等，”韓曉佳喘著氣，端起了水杯，“容我喝一口水?！?/p>
……
巴國城的面積不小，我雖然在川美待了很多年，但以前并沒有來過。在到達這里之前，我以為巴國城僅僅是一座正四方的城墻罷了。但沒想到這里居然可以讓我們一群年輕人逛半天左右。我以前去過幾次重慶的磁器口，這里的復(fù)古建筑群相比之下更古樸一些。這里還有一個景色優(yōu)美的巴國城公園，對喜愛拍照的壯壯來說更是錦上添花。只是因此也消磨了很多時間，沒能在旁邊的巴人博物館多駐足停留一會兒。
巴國城這個地方是集餐飲、娛樂、休閑于一體的，美食眾多，像七十二行、守財爐烤鴨、火鍋等等，壯壯說，這里居然還有他們山西那邊的特色菜。我們散著步挑選晚餐的去處，這對乎曉佳而言是個最大的考驗。我們寢室?guī)讉€姐妹考來重慶的理由各不相同，但唯獨曉佳是因為熱愛重慶的美食才最終決定來的。巴國城里這幾條街道的美食，各種諸如火鍋，江湖川菜，中西餐等等，尚且讓我都眼花繚亂起來。
我們最終還是選擇了一家江湖川菜館。曉佳笑著說：“壯壯啊，這樣才能讓你在臨走前略微感受一下重慶人的那種火辣?！眽褖巡唤?，其他人都笑而不語。
是真正的火辣，上桌的第一道菜壯壯就吃到滿臉通紅起來。李筠竹適時又叫了兩瓶飲料，這才避免了壯壯出囧。但隨著用餐進入尾聲，每個人都已經(jīng)吃到流汗了，壯壯更是汗流浹背。“爽！”他大喊道，“這太過癮了，這才是生活嘛！”
“為重慶美食干杯！”壯壯舉起手中的杯子，以飲料代替酒水。
“為壯壯這次重慶之旅的圓滿干杯！”陳果果也舉杯相慶。
大家歡呼，相互碰杯暢飲。“你看，重慶人的豪爽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的，”筠竹一口飲盡，說道，“有沒有稍微體會到那種感覺？”
“有！”壯壯也學(xué)著一飲而盡，然后驀地把空杯置桌上，咧嘴笑道，“我覺得吧，九龍坡的風(fēng)景和美食，一點也不比解放碑的差。解放碑就是人多！”
他又轉(zhuǎn)頭對我們說道：“哈哈哈，果果，我都嫉妒起你們學(xué)校在這么好的地方了。藝術(shù)和文化那么深厚，美食美景也都兼?zhèn)?。可我現(xiàn)在都已經(jīng)工作嘍。”話語里帶著真真切切的羨慕。
他哪知，其實我們一行還在校的人也都要離開母校了，哪怕還有半年，其實也是萬分的舍不得。就好像再美味的晚餐也要有散席的時候。
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，終究也到了分別的時候。李筠竹畢竟是個男生，一點也不矯情，站起來拍了拍壯壯的肩膀，說道：“壯壯有空再來重慶玩哦！回去有空別忘了把你拍的那些佳作發(fā)給我們瞅瞅。”
壯壯答道一定一定。而果果離別之際就顯得稍有些不舍了：“壯壯，其實九龍坡還有很多其他好玩的有趣的地方，單說美景的話，這附近還有個彩云湖濕地公園，你都還沒有機會去呢?！?/p>
壯壯倒是很坦然：“既然如此，那就先留個念想。下次我再來重慶的時候，再去轉(zhuǎn)轉(zhuǎn)看，哈哈?！?/p>
我們最終把壯壯送到了輕軌站，但大家就在這里告別了。壯壯說是他要稍微晚點上輕軌，刷卡入站消失在了人群中。我用帶著幾分懷疑的目光詢問他們，筠竹搖搖頭說：“不用想了，他肯定是又去洗手間了?！?/p>
果果也無奈的說：“可能，這就是外地人來重慶不計后果吃香喝辣過后的真實寫照吧?！?/p>
曉佳噗嗤笑了出來：“走吧走吧，我們也走了。晚點在群里問候一下壯壯。”
于是大家也進站。
筠竹乘車方向與我們相同，都上了同側(cè)的扶梯，他好奇問果果：“說起來壯壯他竟然不用上班么？現(xiàn)在不是還沒到過年嗎？請了假來玩的？”果果解釋說：“不是啊，他這次把年假休了。然后來玩的?！?/p>
李筠竹恍然，答道：“誒，好像是啊，我實習(xí)的那個公司都開年會了，他再不耍假就要過年，假期不就又計算新的一年的了么?！惫邕^扶梯的最后一格，放慢腳步，說：“但他這次不回家過年?！?/p>
筠竹有些訝異地看向她。
“我也不清楚，不過上班30到初三都是三倍工資?！标惞麚u搖頭?！罢垎柲睦镔I得到三倍工資卡呢？”筠竹打趣的說道?！吧蛋?，國家規(guī)定除夕到初三工作就是三倍工資?！睍约讶滩蛔〔逶挼馈?/p>
“我曉得哇，”李筠竹回過頭，“但是從來沒有在這幾天打過工嘛?！?/p>
果果嗆了筠竹一句：“你以后會的。”筠竹頓時無語，走到站臺前排起了隊。上一班輕軌已經(jīng)開過了，下一列還有四分鐘。
大家安安靜靜的排了兩分鐘隊了，而我不知是之前吃得太撐，還是今天游玩了一天太過疲憊，已經(jīng)有些心不在焉了，只想早些回去。只是靜靜的聽著他們的對話，看著輕軌站明晃晃的燈光發(fā)呆。
“對了我前幾天還在上雅思課來著，你怎么好像沒有上課了？”陳果果打破沉默。
“我雅思已經(jīng)考過了啊?！崩铙拗竦靡獾男χ?，仿佛扳回一城。
“你回九龍坡的家里還是回學(xué)校？”
“今晚先回家?！?/p>
……
實在不知他們精神為何還如此抖擻，我在等待輕軌到來的幾分鐘里，仿佛度過了一段漫長的歲月。但人站著實在是沒法睡覺的，風(fēng)呼聲先至，輕軌嗡鳴著終于到來。我昏昏沉沉隨著他們擠上輕軌的時候，正聽見他們談?wù)摰绞裁粗貞c之所以修了這么多萬達，是因為基本重慶每個區(qū)的人都是不竄區(qū)玩的，比如九龍坡的很少會去渝中渝北或者南岸區(qū)等等。
重慶本地人還真是奇怪又可愛，我這樣想著，又困了幾分，耳畔卻聽筠竹的聲音想起：“雨晴她怎么了，有些困嗎？”“應(yīng)該是的?！迸赃叺年惞纯次?，想要伸手摸摸我的額頭。
我擺擺手，示意果果不必麻煩，抱過她伸過來的一只胳膊，靠在位置上沉沉睡了起來?！八蓜e著涼了?！蔽译[約聽出這是筠竹的嘟噥聲。
“快起來，到站了。別著涼了，我們回寢室睡。”
當(dāng)我再醒來時，我們已經(jīng)到站了，我睜開眼，只看見陳果果和韓曉佳兩人，我有些錯愕：“小竹哥…嗯，筠竹他不辭而別了么？”
“你這小竹哥叫得可真親熱?！睍约研Φ馈?/p>
“筠竹他見你睡得正香，不忍心打擾你，就跟我們說了聲就下站了?！标惞故菦]笑話我，神色難明的自顧著說著，“他讓我們叫你回去了早點洗漱睡，別著涼了?！薄熬褪牵诵≈窀邕€是很關(guān)心你的，哈哈?！睍约蜒a充道。
我也懶得爭辯，實在是困迷糊了。也只顧跟著她們往回走。待到回了寢室后，忍住滿心的疲憊洗漱完，滾上床立馬倒頭就睡著了。
我醒來時窗外已稍微明朗了，料想又一個晴日，遙可見中梁山橫亙于遠(yuǎn)際，上銜晨光，向天公討來流云和曦微，向山麓化開。古時人言，“須彌山是天地骨，中鎮(zhèn)天地為巨物”，在一些巴渝之人的眼中，主城的“綠肺”擔(dān)當(dāng)——中梁山，大抵如是。
今天起的稍晚，還未吃過早飯。沒想到今天陳果果從外面帶了早餐回來，我有些驚奇詫異：“你居然起得這么早？”
“我下午也要回家啦，起來再收拾收拾行李?！彼f道。
此時我才發(fā)覺，時間已經(jīng)來到12號了，不日我也即將回家。
我有些不舍起來，中午又與果果和曉佳一同吃了頓餐。因為寒假的到來又意味著將與室友們分開了。
這是我料到的部分，而我沒料到的是，寒假回來，在大四的下學(xué)期，除卻答辯那幾天，大家都在外培訓(xùn)或?qū)嵙?xí)去了。大四的前半年居然是我們相聚最多的最后一個學(xué)期，我許多的大學(xué)本科的美好回憶也到這里戛然而止。
我恨自己未折柳一枝與贈，這竟無關(guān)環(huán)境保護的問題，而更重要的是，這樣的時光，已不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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